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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路西法尔

自从冈田斗司夫宣布「御宅族已经死了」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不可否认「宅」的趣味正在飞快稀释，过去沉迷于二次元是一种我行我素的表现，在今天则不过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消费行为。

当虚幻已经全方位渗入现实世界时，想象世界能否为现实保留一席之地呢？昔日引领御宅族风潮的一批动画人给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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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牙医》是khara动画公司第一部长篇tv动画。khara的创始人正是gainax的灵魂人物，以执导eva名满天下的庵野秀明。自从06年庵野秀明出走gainax另立门户以来，khara旗下云集了g社的许多原班人马，《攻壳机动队sss》的制作人石井朋彦将之誉为「动画界残存的最后要塞」，其首部长篇作品被寄予的厚望可想而知。

2014年庵野秀明策划了一系列题为《日本动画人展览会》的短篇动画，网络播放后吸引了大量关注。《龙的牙医》即该系列的第一个短片。不足十分钟的短片虽未能完整地交代世界观，但在片中只露出一鳞半爪的神秘巨龙却激发了观众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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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牙医》

经过两年半的等待，这部动画终于今年二月露出庐山真面目，果不其然汇集了几可代表当今业界最高水准的卡斯，监督由曾给eva担任副监督的鹤卷和哉担任，庵野秀明则退居幕后任本片音响监督。

关于这部作品的主题，主流的观点是探讨命运：龙的牙医会被告知自己的死亡时限，但龙却不允许人反抗自身的命运，逃避死亡结局的人会化为龙牙，接受命运的人则了断尘缘成为龙的牙医，日复一日地与侵蚀龙牙的病菌战斗，必要时为龙牺牲性命也被视为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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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将自由视为一切价值的根基，尽管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常常只是一种美好的错觉。可是在《龙的牙医》中人只是次一级的价值：谁能成为牙医是龙的选择，反过来人却无权选择龙。

对个体来说，龙体现为极端压抑性的力量，人则被贬低为龙的依附品，人生到头来既无源头也无意义，必然引起具有独立意识个体的不满与反抗。

但仅作如此解读不足以全面把握这部作品的精髓——探索命运可能性的日本动画不在少数，例如去年大热的《你的名字》就是其一。使《龙的牙医》超越同类作品的是，这部作品中人物与命运的关系不是抽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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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名字》中，男女主人公的命运直接系于彗星这一自然力量，家庭、社会、国家等等共同体仿佛并不存在。而在《龙的牙医》中，龙不仅仅是一头具有神性巨兽，更是一件威力无穷的超级武器。

观众们被告知：「我国」正在与「外国」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军」正是靠着龙的力量才一次次扭转战局。龙兼具神圣性与暴力性于一身，只能是国家的化身，即利维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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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牙医们一再宣布自己并不插手战争，实际上他们所担任的却是最重要的战争岗位——保卫龙的最大弱点——龙牙的卫士，他们的命运从最初已经和利维坦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khara的老怪们把被御宅族幻想排斥掉的现实感从后门又请了回来：《龙的牙医》中柴名化身为牙菌反抗龙的情节具有和《你的名字》、《魔法少女小圆》或《命运石之门》等作品中类似的反抗命运的情节全然不同的意义，是对共同体所蕴含的那种无端的压抑性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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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野秀明和鹤卷和哉并没有简单地站在个人立场上无条件地赞扬这种反抗，就像村上春树所宣称的那样：「在鸡蛋与石头中永远站在鸡蛋那面」。极端的报复从内部撕裂了龙的同一性，将给龙带来了灾难性的破坏。

困扰当今世界的「独狼」式恐怖主义者，肇因往往是个体的失意，却会给整个社会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龙的牙医》对这些孤身反抗者既有否定又有同情，耐人寻味的是，柴名虽然反抗龙的意志却仍被视为牙医，显然是在暗示对反抗者应当慎重看待，即便我们不能认同他们的做法，也不能忽视他们所揭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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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失控的个人主义相对立的是失控的集体主义。国家由一个个个体构成的，国家的暴走也是由每个个体协力完成的。民族国家暴走的终极形式就是战争，在压抑中培养起来的同一性制造了极端的仇恨与杀戮，军国主义历史就是对此的完美注解。

疯狂滋生的虫牙菌吞噬了一切怀有杀意的生灵的脑袋是这部动画中最有讽刺感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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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放任和压抑都会造成灾难，那么出路何在？主人公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顺从命运，以献祭小我的方式从内部重构国家的意义，龙恢复了健康，灾难得到平息。

值得注意的是男主的身份犹如《阿凡达》、《与狼共舞》主人公一样都是外来者。不过在这里「外来者」不是指民族身份，而是对于御宅族身份的隐喻。御宅族的世界原本与家庭、社会、国家等共同体隔绝，他们同样是自己土地上外来者，只有修复二者之间的联系，共同体才有希望获得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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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喊出第一声「人类补完」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在这个日渐被幻想补完的世界上，庵野秀明这一代动画人却选择了破局。从2016年上映的《真哥斯拉》中观众们就能察觉到：虽然站在幻想世界的最前沿，庵野秀明却从未移开过注视现实的目光。

他们的思路既不同于传统的左派也不同于传统的右派，让我们觉得陌生，却带来了关于时代的鲜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