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红日渐渐地坠下去了,深秋的大地笼罩在阴暗的夜色里。街头的行人开始稀少,唯有远方的鞍钢厂内灯火阑珊,时时传来汽笛的长鸣,来往的火车喷着一片接一片白色烟雾。
她走在环钢的公路上,凄凉的晚风不住地吹着额头的“刘海”,身上的风衣似乎太单薄了,抗不住呼啸的寒风。老天似乎不怜恤美丽的容貌,一点也不照顾这个漂亮的姑娘。这时,一个西装革履,打着金色领带的男人匆匆走来,对她说:“来的早哇,刚下班吗?”她点点头,寒喧几句,两人慢慢地徘徊在街面上,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恋人。
他兴奋的说:“爸爸昨天告诉我,单位的房子分配下来了,我得了一套,钥匙发到手里了,咱们下个月就结婚。明天去领证吧。”
她不置可否地默默点点头。
他望着她,不知怎么了,两人都知道这么一件事:几年前她在学校和一位男生深深的相爱了,上山下乡时又在一起共同成长,本来认为两个必成伉俪。但是,随着她父亲落实了政策,官复原职,而他仍然是普通人家子女。返城以后,一个进了机关,入党提干,一个人分配在基层当了工人。在家长的影响下,两人很快有了距离。为了她的幸福,这位男生主动提出分手,再也不与她见面了……
这时他出现了,双方家长都是领导干部,门当户对,认为两人十分般配,也打算叫二人尽快完婚。在住房如此紧张情况之下,他轻而易举得到一套,可见人家非同常人。
又一阵秋风吹来,她的头发又凌乱起来。这时发现已经走到联营公司附近了。
他指着这座大厦说:“这次一定要举办个隆重婚礼,三大件就在这里买,房子一定要布置个好电视,日本东芝牌的。至于宴席,我们家一个电话,酒肉鱼虾海鲜什么都不会缺。怎么样?”
她只是听着,没有答话。他停顿一下,用讥讽的语气说道:“至于那个穷小子,你忘了他吧。我敢说你和他在一起,连住的窝棚都没有。”
她知道他说的不假,现在三代同堂的家庭比比皆是。过了片刻,她抬头问道:“我结婚时就穿这身红衣服怎么样?”
他盯着她说:“衣服好办,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一会儿,他皱了一下眉头,望着她的额上的“刘海”说:“你额上的头发以后能不能用发胶固定住?那块伤疤太难看了,我在亲友面前会丢面子的。”
如同一声炸雷,把她从昏睡击醒了。不会忘记童年的记忆,额头那块伤疤的往事历历在目,今天又呈现在眼前。
一九六七年春季的一天上午,成群结队的红卫兵学生和工人造反派涌进她家,满院子都晃动着红宝书和红袖章。她父亲被围着批判。一个军人主持批斗会,对父亲严厉地说:“鞍山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王、赵、罗、钟在文化大革命中对抗中央,镇压群众,还把矛头指向奉命支左的解放军,罪恶累累,已经被揪出来。你在他们手下工作多年,一定知道很多机密,必须老实揭发,争取立功赎罪。”
父亲回答道:“我和他们只是工作关系,哪有什么机密可言?”
那个军人十分不满:“你这是包庇坏人。告诉你吧,中央已经点了这些人的名,他们的问题定了性,你不反戈一击,等什么呢?”
父亲说:“我入党十几年了,不能说假话,更不能胡编乱造啊。”
几名学生和工人不满了,高呼打倒父亲的口号,要拖他出去游街。母亲见状,急忙上前制止。一名外地串连到鞍山的戴着狗皮帽子的哈军工红卫兵指着母亲骂道:“这个走资派婆子这么顽固,连她也带走。”说罢,抡起铜头皮带向母亲打去。“不许打我妈妈”,童年的她不顾一切冲上来护住母亲,皮带的铜头正抽在她的前额,鲜血流了下来……第二年全家下放到盘锦农场劳动,几年后回了城。文革结束,父亲复职,家庭苦尽甜来。但从此留下了这块抹不掉的深深伤疤。长大以后,和其他的姑娘一样,注意自己的颜值了,于是她留着“刘海”发型,盖住了额头。
记得在校园里,与她相恋的那个男生几次夸她的“刘海”发型漂亮。她有一天终于鼓足勇气,把头发掀起来,露出额头的伤痕。男生反而更爱她了,因为又多了同情的心。
面前这个他,相处初期,也曾表示不在乎她这块伤疤,怎么快结婚了倒这么说,难道即将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还是暴露了原来的本性呢?她暗暗伤感起来。
远处,黑暗中不知哪里的音响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飘来一缕歌声:“林荫小路又窄又长,美丽的校园洒满阳光。”她的心被歌声抓住了,仿佛又回到书声琅琅的纯真时代。
他不知她的心思,继续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我家社交面大,朋友都是有地位有身份的,结婚以后你要会和这些人打交道,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嘛。”停了一下又说:“应当去一下鞍钢总院,我家认识那里的领导,问一问是不是能补一补你那块伤疤。如果补不了,你平时就要注意头发不要被风吹起来,那样我在外面工作也不好办,因为我的朋友们的妻子个个都是很出色的,咱们可不能低人家一头。”
又一声霹雳,把她惊醒了。那歌声再一次传来:“与你并肩手挽着手,不知你心在哪一方……”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她两颊慢慢淌了下来。
“分手吧。”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鞍钢厂内,又传来一声长长的火车汽笛声。
说罢,她毅然扭转身体,丢下眼前这个夸夸其谈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