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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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0
非凡线路
剧情简介
第二部 打造中的男人
本部收录了莫瑞?史丹于2020年以“打造中的男人”（men under construction)为题，透过在线方式为台湾荣格社群进行的演讲实录，于9月19日进行上半场（本书第四章），9月26日举行下半场（本书第五章），由本书译者王浩威主持。
第四章 上半场人生：母亲与父亲的孩子
引言
王浩威
我们要感谢莫瑞老师的，不只是对台湾荣格心理发展小组的支持。国际荣格心理学会（iaap)的莫瑞?史丹、汤玛士和珍?克许，汤姆·凯理，约翰?毕比，约瑟夫·坎伯瑞和其他许多大师，对台湾荣格心理学学会的发展都有极大的贡献。到目前为止，台湾已经有十四位荣格分析师，而整个华人地区更是不得了。而即便在当前肺炎悲剧大流行之际，莫瑞仍透过教学来帮助华人的心理专业人员。他是最早来进行培训工作的老师，培训那些和当年的我一样——在十多年前对荣格理论还几乎一无所知的心理治疗师。
莫瑞提到他将在今年（2020)年底发行一本新书，就是本次演讲的主题：打造中的男人（即本中译本《男人?英雄?智者：男性自性追寻的五个阶段》)。我试着读这本书，发现这是根据莫瑞约莫在八〇年代还定居芝加哥时的系列演讲所集结而成的书。在这里，我必须先谈一下荣格心理分析在美国发展的背景。
大部分的人应该都知道，七〇年代美国开始出现许多的人权运动，其中包括女性运动在内。这不仅限于美国，在西欧也是如此。当美国妇女运动开始之初，就有所谓的“女性主义者的敌人名单”，其中列出的敌人之一是西格蒙特?佛洛伊德。当时，女性主义者所控诉的佛洛伊德，以现在精神分析来说是指古典心理分析法。因为佛洛伊德放弃了他的早期理论，即诱惑理论；他推翻自己早期案例报告的说法，反而认为所有造成疾病（主要是歇斯底里）的性创伤都不是真的。基于这些案例，他与布洛伊尔合写了《歇斯底里研究》一书。他们在书中说，歇斯底里症是由性创伤引起的，也就是当时“诱惑”所意谓的。但是几年后，佛洛伊德放弃了这一理论：他否认了所有理论，认为这只是小女孩的幻想而不是现实。因此在七〇年代左右，佛洛伊德被女性主义者视为“敌人”。当然，八、九〇年代，也就是二十年后拉冈（lacan)的理论从法国引入美国之后，情况又不一样了，后女性主义者拥抱了新发现的拉冈派精神分析。
在拉冈精神分析之前，美国的女性主义与荣格心理学之间有很多的互动。对于台湾的听众来说，最著名的一本书应该是罗伯特?布莱的著作《铁约翰》。安德鲁?沙缀斯在《政治心灵》一书中，回顾了受妇女运动影响后的男性运动。他把这些男性运动分为四种走向。其中之一是由詹姆斯?希尔曼领导的神话诗学运动，也许人们对布莱的《铁约翰》更熟悉，但是这些思想实际上是来自原型心理学（荣格心理学的一支）的创始人希尔曼。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认为莫瑞当时的研讨会著作有着重大的意义。从我的理解来说，莫瑞从古典派荣格心理学重新出发，对于男人如何适应这些新的情况，以及如何重建自己的男性气质和个体化历程，提出了他的观点。这和希尔曼的理论是大相径庭的。希尔曼为荣格心理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他放弃了荣格著作中有关个体化/自性化的概念。阅读莫瑞这本书，我们会发现这样的论述更忠于荣格原来的著作。莫瑞从更荣格的观点来讨论男人。对于莫瑞来说，男人面对着这些当代的困境：一方面是每个男人如何面对自己的个体化问题；另一方面，也就是个体化的一体两面，男人又该如何面对当代的正义处境，包括女性运动等的许多挑战。
因此，这本书的重要性真的是相当不可思议。非常感谢莫瑞为我们重新进行同一主题的讨论。我不确定我的看法是否一定正确，但我尽力强调这本书的重要性。
男性个体化历程概览
本书（第一部）是根据一九八〇年代我在芝加哥荣格学院所做的一系列演讲写成的。在那一个时代，有关男人的许多面向都遭到质疑，包括男人的价值、男人的身分认同、男人在社会中的地位等，所有这些都因为发生在美国文化与整个世界中的妇女运动以及各种进步的运动而打乱了。因此，男人们不得不对自己和自己前进的方向重新思考。因此这是一个尝试，依循古典荣格的思想，概念化男人的个体化历程，也就是将男人生命的一生发展样貌概念化。
我想先谈谈个体化，这个主题我花了很多时间从许多不同方面进行思考。个体化来自于荣格理解到人类有个心理发展历程在持续进行，包括了男人和女人，无论他们自己知不知道，都有个程序在背景脉络中作用着，在无意识深处终其一生进行着。它从子宫开始，在婴儿期持续着，经历青春期、成年初期，中年危机，然后进入荣格所说的“下半生”。
在这些阶段中，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随着人类的发展而面临不同的心理挑战。在这本书中，我关注的主要是男性的发展，即男性的个体化过程。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在心理上和精神上，终其一生都持续发展着。在人类文化中，心理发展是相对比较新的观念，可以说是在十九世纪有了心理学以后，人们才开始思考人格是如何发展的。然而，人类显然在此之前就是持续发展的，在生命的过程里，他们的生理不断发展和变化，从小小尺寸开始，变大，接着走下坡，然后变老。
那个有名的问题，狮身人面的史芬克斯（sphinx)提出，而伊底帕斯回答的问题：“是什么动物在年轻时是四只脚走路，成熟时两只脚，年老时三只脚，在这生命的三个阶段？”答案是：“人类。”人们先是以四肢爬行，然后直直站立，开始用两条腿走路，变老时，不得不握住棍子或拐杖，于是走路三只脚。人们对生理上的发展有相当古老的认识，但关于心理的发展却相对较新。
将心灵视之为不同于或是在生理发展之外的过程，则是相对较新的兴趣。这个兴趣由十九世纪的心理学家开始，包括佛洛伊德，他研究儿童的发展，提出性心理发展的阶段理论，包括肛门、口腔、阳具/伊底帕斯期。对佛洛伊德来说，到孩子五岁或六岁的时候，性格的发展或多或少已经完成了，之后的一生则或多或少地重复了早期童年所铺好的道路。而荣格则不同意这一点，其他许多心理学家亦然。
荣格认为这一点是不对的，心理的发展应该是贯穿人的一生。我们有前半生，也有后半生。随着身体的成长和年龄的增长，在三十或四十岁时达到顶峰，然后像太阳一样抵达顶点，接着开始下降。而这时个人开始看向生命的终点。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向前进、向上爬，并且不断增加的，接着，对生命有限性的认识开始不断提高，人们知道生命不是永恒的，将在某个时刻结束。因此，为死亡做准备成为一个人意识中相当重要的部分。哲学上的确就是如此；苏格拉底也给予同样的教导。荣格曾说过，分析是为死亡做准备。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生的第二个部分与前半部是相当不同的。
我想谈谈个体化这个观念，尤其是临床上的运用。这个发展的观念究竟是如何影响我们的临床实务工作？这是个实际的问题。理论上来说，对于生命各个阶段的发展，人们已经做过许多研究。然而，身为荣格分析师，当我们面对患者时，又该如何运用个体化的观点？关于这一点，我想在这次演讲中带大家想一想，并且稍微谈一谈。因为个体化这个观念，是一个非常实用的观念。这是一个理论、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假设、一个想法，但它同时也有着非常实际的应用性。
当我在临床工作中第一次见到某个男人时（现在我要谈论男人了），我立即会开始想，这个人的个体化历程已经到了哪里？从个体化的观点，他有了怎样的成就？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停滞了吗？被卡住了吗？有遗漏什么？他是领先还是落后？因此，首先想要知道的是，究竟他的年龄多大？关于我想知道的这个问题，或多或少可以从他的身体和表现中察知，但我还是想确切知道他的年龄。
如果他是二十四岁，而不是四十八岁或六十二岁，那对我来说将会是大大不同的。为什么呢？因为从心理发展的角度而言，我们对四十八岁男人的期待，相较于二十四岁的人会有很大的不同。因此，荣格分析师会透过受训所得到的能力来加以评估：这位患者个体化的历程已经到了哪里？如今，透过研究和临床经验，我们明白了个体化是沿着几条路线发展的。
至少有两条路径：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个体化历程。我想知道的是，两者是否符合，是否彼此对齐？如果它们不符合，则意识和无意识之间会发生冲突。如果它们符合，那么我们可以在临床工作中进一步促动个体化的发生。例如，如果意识层面的个体化只到青春期，但无意识的个体化是高要求的，近乎五十岁，冲突就会存在。为什么意识只有二十四岁，而无意识却已经发展到五十岁？我只是提出这一点作为概括的说明，但是生活的每个阶段都有着与其他阶段不同的任务；如果这些任务在人生的适当阶段没有完成，以后迟早还是必须完成的。
个体化的过程是不能作弊的。你不可能靠假装一下就躲开这些任务。您不是做，就是不做。如果不这样去做，就要付出代价，而代价就是严重的精神官能冲突。荣格甚至说，如果你不遵循自己的个体化道路，它可能会杀死你。它会让你生病。它可能导致无意识启动的自杀行径。所以，留意个体化历程究竟是要前往怎样的方向，以及目前所到达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这一点完全不能轻忽。这不仅仅是一个有意思的想法，在临床工作，这个部分其实是要非常注意的。我将举例说明个体化可能出现的问题，特别是个体化不同阶段的问题。于此，我打算描绘个体化的路径：我们究竟能否拥有如此的视野，足以涵盖整个范围，完善且全面地勾划出从出生到死亡的个体化历程？这其中有哪些阶段，而各阶段又该有怎样的任务？
关于这样的思考模式，我们当然并不是全然陌生的。著名的美国精神分析师艾瑞克?艾瑞克森，在我们那一个时代的学生，都阅读了他的著作，尤其是有关青春期和身分认同的著作。艾瑞克森提出了人生的八个阶段，从早年到晚年，他可以说是研究整个人生的心理学理论家。他还提出每个发展阶段应该的任务。他比较强调社会心理面向的发展，即个体与社会、周遭世界的关系如何经历不同的阶段，相当的程度是取决于与母亲的关系，与同伴的关系，与文化的关系，以及其他种种关系。
而荣格个体化的想法则比较是在心灵内的个体化。而且荣格本人并没有以精确的方式来定义个体化，经常只是将个体化分为人生的前半和后半。一言以蔽之，在生命的前半部分，主要任务是发展自我（ego)；在后半部分，主要任务则是发展自我与自性之间的关系。然而这两半，其实是可以更进一步分成不同阶段，其中埃里希?诺伊曼在人生的前半部分就进一步说明整个分化的过程，介于他所谓的母爱阶段（matriarchalperiod)和父爱阶段（patriarchal period)之间。在青春期以前的人生第一部分，大致是由母亲原型所决定的。而在这以后的阶段，包括青年到中年阶段，主要则是由父亲原型所决定。然后生命的后半部分就是他所谓的“向心整合”，是由与自性的关系所决定的。
他透过荣格的概念来讨论个体化的过程，我自己非常推崇诺伊曼的作品。他许多的书都是经典：《大母神》《意识的起源和历史》,也包括《邱比特与赛姬》（这本书是他对女人的发展、对女性个体化历程的贡献之一，书中运用了古典希腊神话阿穆尔（amor，邱比特）和赛姬（psyche)的神话。因此，我是以荣格和诺伊曼为基础来思考，试图绘制出一幅男性心理发展的样态图，从在子宫内受孕到离开这个星球的此生，进入下一阶段的灵魂生命和来世，那些阶段的个体化我不会纳入讨论，但在未来某个时刻去做会是件有趣的事。在来世，我们是否还继续个体化？
因此，“男人打造中”。正如王浩威医师的引言所指出的，针对现代和后现代时代的男性已有许多讨论。讨论之所以如此激烈、热烈和迫切，是因为父权文化正在崩溃，开始发生许多变化。如今我们正走向世界文化的阶段——我相信，荣格相信，很多人也都已经想到的：父权体制将不再主导。在父权体制下，男人应该是怎样的人，他们的角色是什么，他们的发展应该是什么样，都是很清楚的。基本上，年轻男人接替在文化中、在家庭中父亲扮演的角色：要结婚，拥有一个家庭，主导这个家庭，而且是政治学、经济学还有研究界和学术界的主导人物。然而这一切都在改变中。这个变化是很快的，并且在集体的世界中产生了极大的动荡。男人因此十分受到威胁，也开始感到茫然：我的角色究竟是什么？我无法生育孩子，我要靠女人来传递我的基因。我在社会中的角色究竟是什么？针对人生的进展和发展，我又该思考些什么？
因此，随着父权体制的改变，问题也就变成：在人类心灵的深处，是否存在一种对心灵而言是天生自然的发展次序或图式，能够以有组织的方式引领男人从第一、二、三、四的阶段，带进第五阶段？男人是否有着个体化发展的原型？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原型模式吗？荣格创建原型理论时，他试图往深处走，走入比个人无意识更深，也比文化无意识更深的境界，而称之为集体无意识。这个心灵层次是所有人类共有的，是与生倶来的。这些都是我们诞生在世上就存在的结构、历程和潜力，在我们的生命发展中扮演着一定的角色，就像我们计算机内建的固定程序一样。它们一直持续运行着，而我们是否能发现究竟是什么样的程序，深植于我们由基因和精神所建构的计算机里？
因此，原型理论试图要找出所有人类的共同点——能够随着文化和个人体验而成为许多不同的形式，犹如同一主题有种种变奏，其基本模式是什么。但是基本的主题，也就是中心主题(motifs)，是每个人共有的。我们是个物种，一个属于哺乳动物的物种；我们属于动物界，在基因和体质上有很多的共同点。另一方面，我们也都是个体。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同于其他的人。这个星球有五十亿的人口，然而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因此，这是个悖论：我们究竟在哪些方面具有独特性，可以拥有实现任何想望的自由；我们又是在哪些方面，并不具有独特性，而且是受到编程和控制的？如果我们已经有一定程度是编程的，那么最好了解这程序，顺势行动，而不要与它对着干。
当你朝着程序逆向行动，将会与自己，也与自性想前往的方向陷入严重的冲突；你的生活会变得空洞而无意义，感觉不太有目标。如果可以与程序保持和谐，会感觉自己活出了自己的天命。你会开始觉得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是应该成为的人。如果人们感觉自己与本质天性合一，人们对自己的感觉将会有很大的不同。
因此，是“打造中的男人”，我们生来具有潜力，但也必须努力去实现这些潜力，它们不会自动安装到位。我们必须与它们一起合作、一起工作，我们必须负责属于我们的部分。自我有责任发现我们的本性是什么，我们的本能要的是什么，我们的直觉告诉我们什么，而我们正在展开的自性模式又是什么，又该如何努力去追随。因此，横在自我和自性之间的这个过程，也就是个体化历程。
这本书的（原文）标题“打造中的男人”，是源于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十四岁，在学校时的经历。我们当时教科学的老师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士，博学多才，充满启发性，但未婚。她是一位女性知识分子，在那个时代，那样的文化，女性知识分子可能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但是她对寻找朋友、伴侣，一直都很感兴趣。因此，有一天在路上开车，停下来喝了杯咖啡。她注意到停在那里的一辆汽车有个标志，这车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军用车辆，上头有个标志写着“‘我们打造男人’。因此，如果你想成为男人，加入海军陆战队吧，我们会让你成为男人。”她于是走进咖啡厅，看见海军陆战队队员，于是走到他们的桌子旁，然后说：“我要你们给我打造一个男人。”他们困惑这女人在说什么。但她确实希望能有个足够强壮、足够巨大的男人进入她的世界成为伴侣。她不想要软趴趴的男人，她要强壮的男人。而这就是这本书标题的来源，“打造中的男人”，因为我们男人终其一生都是在打造的过程中。男人并非生来就是完整的，我们只是天生有着变成完整的潜力。在生命的过程中，如果要达到完整，我们必须通过某些发展的阶段，而这就是我在这本书中想要讨论的内容。
在这一讲，我想讨论男性终其一生个体化历程中的前几个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