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资料：醉侠传

李瑞东仙逝隆殡仪

王金亭慷慨壮悲歌

。。张三飞脚打了个旋风，那二人手中的枪顿时脱手。张三一脚踩住络腮胡的脑袋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络腮胡仰躺于地，似尸体一般，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张三抽回脚又踩在鹰钩鼻的胸上：“你说！”

。。鹰钩鼻结结巴巴地说：“是吴总监派来的，他说您老上回装病，不去总统府给袁大总统当保镖，所以请了我们来对您下黑手…三爷，小人再也不敢了，请您老看在您是武术老前辈的份儿上，饶了我们性命！”

。。张三转身接过鸟笼，对鹰钩鼻说：“歇一会儿，找辆洋车拉他回家，精心调理，还不至于落个残废，否则…”

。。原来张三刚才见两人前后夹击，在两拳即将触身之时，施展本门抽身幻影的闪躲功夫，从两拳之隙撤出身子。他念及鹰钩鼻有退缩之意，用右手在他背后轻击一掌；痛恨络腮胡跃跃欲试，左手持烟袋向他背后重重一磕。二人都受了伤，络腮胡伤得更重。

。。晚上，宛八爷、“小影壁”、何六等人来找张三，商议明日参加为李瑞东送葬之事。几个人约定第二天早上八时在宣武门聚齐，会同从天宁寺来的灵柩，一同南行至东高地。

。。第二天早上八时，张三身穿青袍，准时来到宣武门门楼下，只见宛八爷等人已等在那里了。

。。“小影壁”手里搭着一撂丧服，对张三说：“发你一件白绸大褂儿。”说着递过一件衣服。

。。张三套上白绸大褂儿，回头看见宝三、沈三仅戴一顶孝帽，系一条孝带，心中纳闷，忙问：“咱们的装束还不一样？”

“小影壁”道：“送丧者按品级亲疏、辈分发孝服，上等发白绸子大褂儿，中等发白布大褂儿，末等仅发孝帽一顶、孝带一条。

。。一会儿，王金亭也坐着汽车来了，他穿一件白绸孝服，显得疲惫不堪，他与李瑞东也有交情，平时李老先生常到他府上议天议事。自从宣统皇帝退位后，王金亭一直闲居在家。袁世凯任大总统后，让熊希龄任国务总理，熊希龄留用了一些清朝的旧僚担任政府一些职务。他见王金亭办案得力，在旧刑部威信很高， 于是请他出来担任司法次长

。。王金亭向张三招呼说：“张三爷也来了？近日身体可好？有一段时间没到我那里去了，我还给你留着几瓶茅台酒呢。”

。。 张三问：“媛文姑娘可好？”

。。王金亭轻轻叹了口气：“都三十好几的姑娘了，还没出阁呢！整日关在屋里吟诗作画，舞枪弄棒的。人家给说了好几门儿亲，那些男人，有的出身书香门 第，有的是官宦之家，有的在政府担任要职，是留洋的才子，她呢，头摇得像拨浪鼓儿。我老了，她娘又死得早，真是没办法！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了，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的了，平日深居简出。真是‘女大不能留，留在家里是个 愁’呀，张三爷要有合适的，最好能给她物色一个。”

。。张三说：“我接触的朋友多是市井人家，舞枪弄棒的，像媛文姑娘那么多才多艺，还是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这时只听传来哀乐之声，一行人缓缓而来。前面是金瓜钺斧，有人举着“回避”、“肃静”的虎头牌，以及香炉、雪柳、引魂幡等簇新之物。六四杠高抬着用金线绣满“百寿图”花样棺罩的灵柩，鼓乐喧天，满街缟素。灵柩后，紧跟着李瑞东的亲属、朋友、乡亲以及武术界人士。众人浩浩荡荡，有的执绋，有的 捧香，哭声震天，不胜哀痛。

。。王芗斋眼睛哭得桃儿一般，正在队伍里抛撒纸钱，他将四五十张一叠的纸钱直线般上抛有五六米高，纸钱到了空中如伞盖般地向四面八方飘落而下，一时间满天白片纷飞。纸钱飘落时，观者皆蜂拥而抢没有落地的纸钱，传说这种纸钱擦面部或身上疥癣之疾，患处当可霍然。

。。张三、宛八爷、王金亭等人默默地走进殡仪队伍中。

。。张三望望前后左右，只见武术界同仁来了不少，有吴氏太极拳的吴鉴泉，杨氏太极拳的杨澄甫、杨禹廷、杨少侯，陈式太极拳的陈发科，武式太极拳的郝为真，形意、八卦掌的孙禄堂，通臂拳的王占春，八卦掌的施纪栋、马贵、魏吉祥人。大多数武术家、摔跤家，张三都认识。 等，三皇炮捶的于鉴、李尧臣，形意拳李星阶，清拳李鹤铭，摔跤界张文山等人。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往南走到大兴县东高地时，张三和宛八爷、王金亭、“小银枪”何六“小影壁”等人才洒泪而停。恰好，王金亭的司机开着汽车来接他回府。众人挤上汽车回了京。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一九一五年，这一年张三已五十三岁。他一直过着半隐的生活，有时出于生计所迫，也去给一些朋友保镖护院。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张三的名气一大，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武术家都想找他比试比试。

。。这一天，在东单的一家酒铺里，一位操着东北腔的彪形大汉向一位酒客打听醉鬼张三’住在哪儿？

。。小爷们儿，你打听张三爷干什么？”

“干什么?听说他身怀绝技，俺要跟他比试比试！”

。。酒客哈哈大笑说：“张三爷的功夫，不要说你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怕也近不得他哩！

。。大汉说“那就请你转告他，俺叫张小乙，在关外住，特意来找他比武，不把他打败，俺就不回去了。”

。。当天深夜，张小乙正在花市客店里熟睡，猛觉鼻孔一阵奇痒，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又觉得有人推了他一把，睁开眼睛，朦胧中见窗外似有一团火光。他急忙起身，想要穿衣服，但在床边一抓，衣服、裤子都不见了；四处里一摸，还是没有找见。

。。关外的有些庄稼人喜欢脱得精光睡觉，张小乙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如今他一丝不挂，甚觉羞愧，好在天黑，他只好抄起一把钢刀，跑到院里察看。只见火光 熄了，一条黑影“嗖”地上了墙。

。。张小乙看那墙有一两丈高，自知上不去。时近中秋，月光正明，看那黑影，大个子，蛤蟆腰，走在墙头上，如走平地一般，一转眼，跑到西房上去了。

。。张小乙用嘴叼住刀，顺着一棵大枣树爬上了西房，没想到上房一瞧，那黑影却又到了东房上。

。。他跳下西房，向东奔去，那黑影已经跑到前院房上去了。

。。他追到前房，那黑影却又翻到了后院 。

。。张小乙手提钢刀从前院追到后院，又从后院追到前院。只见那黑影蹿房越脊如鸟一般灵活，累得他满头大汗，“呼哧”喘粗气。

。。 就在这时，客店老板房里的蜡烛亮了，门“吱扭”一声打开了，老板娘正赶上闹肚子，蓬头散面，两只手提着裤子走了出来，准备上茅房去；正瞧见白水鸟一般的张小乙，吓了一跳， 一使劲，“扑哧”一声，稀屎全拉在了裤裆里。

。。张小乙一时不知所措，却见一团黑物急速朝他打来，正落在他怀里。

。。他吓了一跳，抖开一看，竟是他的衣服和裤子。

。。 这时，客店的人纷纷惊起，提着棍棒跑了出来。张小乙又慌又急，赶快溜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里，他躺在床上仔细琢磨：这是什么人在跟我开玩笑呢？这人的轻身术如此高明。想着想着，猛然省悟：这飞檐走壁的准是“醉鬼张三”，我算是服了。

。。第二日上午，张小乙提着三瓶山西酒到东单洋溢胡同来找张三，张三的妻子张氏给他开了门。

“张三爷在家吗？”张小乙劈头问道。

“昨个半夜才回来，刚睡安稳，今儿个一大早又叫一个大官人用汽车接走了。

。。张小乙把酒递给张氏，说：“师娘，这点儿酒给三爷喝吧，您对他说，我叫张小乙，是关外来的。他的功夫，我是不喝药，贴膏药，服（敷）了！

。。那个用汽车接走张三的大官人正是司法次长王金亭。

。。王金亭派人把张三接到家中是想跟他商量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在客厅里，张三焦灼地听着王金亭慷慨激昂的述说：“袁世凯这个老贼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现在要废掉共和政府，准备称洪宪帝了，准备变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这是他蓄谋已久的！多少年来他一直在做着皇帝梦，他出卖维新党人，大肆搜捕革命党人，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他的儿子袁克定组织军官模范团，培植袁家军事骨干，以实现袁家皇帝梦。”

。。王金亭气得胡子乱抖，激动得在客厅内踱来踱去。

“今年年初，日本政府向袁世凯提出秘密条款‘二十一条’，作为支持袁世凯称帝的交换条件。其中有要求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益，中国政府必须聘用日本人为政治、财政、军事顾问等。袁世凯称帝心切，急于取得日本人的支持竟于今年二月二日派外交总长陆宗舆、次长曹汝霖与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等人开始秘密谈判，准备卖国称帝。今年五月七日，日本政府竟然向袁世凯发出关于二十一条’的最后通牒，限四十八小时内答复。五月九日，袁世凯致函日本驻华使馆，宣布‘二十一条’除第五条‘容日后协商’外，其余全部承认。五月九日，这真是国耻日啊！

“今年八月十四日，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等在京发起组织筹安会，为袁世凯称帝大造舆论。近日袁世凯又拉拢欺骗一批人在各地活动，投票拥护他登极称帝。袁世凯称帝预示着中国要亡国啊！好端端一个中国，就要败在这么一个败家子儿手里了！

。。王金亭愈说愈激动，猛地站住，眼泪“刷刷”而下，忽而叹道：“楚虽三户能亡秦，难道堂堂中国空无人！

。。张三明白了王金亭的意思，王金亭是要他学荆轲，去刺杀袁世凯这个窃国大盗

。。王金亭双目炯炯，眼睛盯着张三，慨然地说：“张三爷，你我患难之交十六年，风风雨雨，肝胆相照，足以见人心！你曾随我下江南剿除贪官洪升，为浙江百姓除害；随我上西藏，为了国家统一，杀了叛匪萨迪，把诏书送到十三世达赖大喇嘛手中。你仗义疏财，不为乌纱、金银所动，上天入地，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堪称是武林师表、民族典范。这一切我王金亭有目可鉴，终生难忘！如今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华夏古国，为了使袁世凯称帝不能得逞，也为了废除这卖国的二十一条，我…我想请张三爷做荆轲、高渐离，去刺杀袁世凯这老贼！

。。他说完，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张三面前。

。。张三急忙去扶王金亭，王金亭不肯起来。张三于是也跪下，朝王金亭一拱手说：“王大人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家有巨财，不愁吃穿，可是却愿为国分愁，为民除害，为正义直抒胸臆，我张三了如明镜，实是赞赏。先生的人格、品质、风度和气质，真是官吏之楷模！如今先生有求于我，实际上是国家、百姓有求于我！我张三一个平民百姓，出身寒微之家，当年学艺时，师父就曾再三告诫我要成为国家有用之材。我已活了五十三个春秋，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尝过了，古代有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张三愿以生命报效国家，报效黎民，报效大人！”

。。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呜呜”的哭声，二人赶紧站起来奔出门外，只见明月高照，秋风飒飒，并无一人。

。。王金亭和张三疑疑惑惑，走出垂花门，忽见有个人影一闪。

。。王金亭喝问：“你是何人？”二人追过去，那个人影却不见了。

。。这一天是张三一生中最关键的一天，这一天将决定国家、民族和袁世凯的命运。张三，这位杰出的民间武术家，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勇敢地选择了死。

。。他没有把刺杀袁世凯的企图告诉妻子。

。。晚上，张氏照常在灯下做着针线活儿，儿子、女儿都已入睡。张三心绪纷繁，他仔细端详着妻子，这个与他相处了三十多年的患难女人。为了他，妻子脸上又多添了几道皱纹，头上又多添了几根白发。张三非常清楚，在他走南闯北，四处走镖，尤其是跟随王金亭下江南、上西藏的岁月里，妻子不知储存了多少良好的祝愿、操了多少心：孩子们都是她一步步拉扯大的，她真是一位贤妻良母。可是如今他就要离开妻子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可能一去不复返，会离开她，离开孩子，离开这个温馨的家庭了。然而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千千万万的这样的家庭，他只有这样做了。赤条条地来到人世，又赤条条地坦然离去。

。。他来到南屋，拨亮了油灯，只见两个儿子挤在一张床上，己进入了梦乡。大儿子嘴里喃喃说着梦话，他俯下身来听，却听不清楚。小儿子的手臂露在外面，张三过去把他的手臂放进被内，并在小儿子通红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来到女儿的屋内，女儿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呼吸，张三把她的散发拢齐，眼睛里不由得滚下一串泪珠。

。。张三又回到正屋，悄悄地换着夜行服，张氏见他这么晚又要出去，停下针线活儿：“天这么晚了，你又到哪里去？

。。我去去就来。张三没有抬头，依旧打着腿上的绑带，藏好了飞镖。

。。张氏站了起来，来到丈夫面前，她看到了丈夫脸上的泪痕，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张三问：“你说天大，地大，还是咱们家大？”

张氏回答：当然是天地大，天是国家，地是老百姓，咱们家一比当然小了。

。。张三苦笑了一下，说：“我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你回答爽快过，真叫我高兴。”

“看你说的，你今晚是不是去会名手？怎么显得魂不守舍的？

。。张三摇摇头，轻轻地扳过妻子的身子，亲了她的额头一下，默默地出门去了。

。。张氏倚到门框上，若有所思。她没有闩门，她相信，丈夫一定会回来。

。。张三沿着崇文门以西的城墙，来到绒线胡同袁世凯的住宅。这是一座优雅的古典园林，远远望去，红墙碧瓦，树林繁茂；大门口高悬“袁”字大红纱灯，有两排荷枪实弹的卫兵在门口站岗，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挎着手枪在门外踱来踱去。

。。张三绕到房屋后面，攀上了院墙，只见院内雕梁画栋，花木密匝，垂花门外站着两个哨兵。张三轻轻移步来到前面院内。那里有个花阁，非常雅致，院内着紫丁香树。正巧有个ㄚ环端着一盘银耳汤姗姗而来。

。。张三轻轻跳了下来，闪到丫鬟面前，用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拽到丁香树后，问“大总统在哪儿呢？”

。。丫环哆哆嗦嗦地说：“我是杨五奶奶的丫环，现在给五奶奶送银耳汤去，不知道大总统在什么地方。”

。。张三说：“你带我去见杨五奶奶。”

。。ㄚ环引张三走进花阁，只见有个银人般的女人，一身白绸睡衣，嘴里叼着烟卷儿，正半卧在沙发上出神，留声机里传出抒情的杨柳青小调。

“五奶奶，有个先生找你。”丫环上前说道，然后垂手侍立在一边。

。。杨姨太转过身来，猛见张三站在那里，吃了一惊，脚上的软布鞋掉了下来。 “你…你是谁？”

“我找大总统，有急事禀告。”张三说着抢步上前，抽出一柄短刀，横在杨姨太雪白的脖颈上。

。。杨姨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爷们儿，有话好说，别动真的。你要金银财宝，我这里有的是；要漂亮女人，袁府上二百多个俊俏女人随你挑！

。。张三说：“我要找袁大总统。”说着在杨姨太脖颈上轻轻一按，登时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杨姨太软得像摊烂泥，支支吾吾地说：“在…在书房里。”“书房在哪儿？”张三厉声问。

“在前面那道院里。”

。。张三把杨姨太和丫鬟绑在床头，又往她们嘴里塞了毛巾，才放心地离去。临走时把灯也吹熄了。

。。张三来到前面一个院内，果然见袁世凯在窗前看书。他肥肥胖胖，耷拉着大脑袋，聚精会神。

。。张三见四周无人，心中暗喜，悄悄闪到一边，瞅准袁世凯，掏出了三支飞镖，“嗖，嗖，…”那三支飞镖都结结实实地钉在了袁世凯那胖脑壳上…

。。张三正要撤身，只听一阵急促的警铃声，二楼窗户伸出五个黑乎乎的枪筒，“砰，砰…”有人开枪朝张三射击，张三慌忙往前院跑。子弹“嗖嗖”呼啸而过。

。。这时，对面墙上也有一人朝阁楼上射击，把那几个持枪的人吸引了过去。张三又惊又疑，不容多想，一纵身跨上了院墙，来到了墙外。他拼命朝前飞跑，没跑几步，正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绊了一跤，爬起来一瞧，竟是一个人。

。。那个人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张三爷，快跑！

。。张三觉得耳熟，借着溶溶月光一瞧，啊，是王媛文。她身穿蓝衣蓝裤，胸口脸上都是鲜血，一支手枪扔到一边。

。。张三扶起王缓文，只听王媛文呼吸急促，吃力地说：“那个袁世凯是假的，你…杀错了，快逃吧，不要…管我，四面都是埋伏…

。。张三背起王媛文，只觉得沉甸甸的，鲜血染湿了他的衣服。

。。这时后面涌来一群卫兵，张三赶快往前飞跑；王媛文费力一挣，滑落在地上……张三只得拐进小胡同向前狂奔。

。。张三回到家里时，已是夜半，张氏见他一身鲜血，大汗淋漓，又惊又怕，张三也不说话，脱下血衣，让张氏埋了，然后来到屋里。

。。张氏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只喝了几口烈酒，躺下来，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张三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想起应该赶快告诉王金亭，王媛文性命如何。

。。他换了一套衣服，飞快来到地安门王金亭家门口，只见门口贴着封条，领居们说，半夜里来了大批士兵，把王次长抓走了。

。。张三感到一阵沮丧、凄凉，他见势不妙，立刻又去找罗瘿公商量。

。。来到罗瘿公家里，他把事情原委对罗瘿公叙了一遍。

。。罗瘿公叹道：“袁世凯心毒手狠，王先生的性命休矣，但我一定尽力而为。我先去打听一下，你等着我。”

。。罗瘿公直到中午才回来，他步履沉重，面容苍白，张三一见便已猜出几分。

。。罗瘿公说：“王金亭先生的女儿王媛文在夜里因流血过多牺牲了，袁世凯的一个部下认出她是王金亭的女儿，于是逮捕了王先生。因为王金亭极力反对袁世凯称帝，袁世凯对他早就恨之入骨，今天一大早就下命令把他枪毙了。”

。。张三一听登时晕厥于地。

。。罗瘿公扶起他，给他喝了一口茶，张三缓缓醒来。

。。罗瘿公又说：“袁世凯这老贼老奸巨猾，他知道有不少人随时都想置他于死地，因此在袁府内设置了若干塑料人和木头人，以防刺客，你们中计了！

。。张三听了，呆了半晌，叹道：“媛文姑娘，她死得太惨了！

。。罗瘿公劝道：“张三爷也不要过度忧虑，我看袁世凯很可能是短命皇帝，现在云南大将军蔡锷正在秘密串联进步党人，密商反袁，并准备回云南组织护国军讨袁。孙中山和他的同盟会朋友也在各地活动，策划举事反袁。袁世凯的威胁来自他的内部，他要称帝，必然要搞世袭制，由他的儿子袁克定世袭帝位。他的两个心腹大将冯国璋和段祺瑞见掌权无望，也要背叛他，袁世凯必将成为孤家寡人！

。。罗瘿公的话终于被事实所证明。就在王金亭和一批反袁官吏被处决后不久，袁世凯在中南海居仁堂受百官朝贺，正式称帝，并下令次年改年号为中华帝国洪宪元年。但是在全国人民的一片唾骂声中，袁世凯只过了七十多天的“洪宪皇帝”瘾，就被迫取消了帝制。一九一六年六月六日，在举国一片声讨声中，袁世 凯在中南海居仁堂忧惧而死。

。。王金亭被害后，张三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他更加看透了官府的腐败、社会的黑暗，他不愿再干保镖护院的差使，于是息影家园，每天提着两只鸟笼子，出入于酒肆，徜徉于市井，过着完全隐居的生活。

。。转眼又过了几年。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中午，张三正提着鸟笼子准备到闹市口瑞兴隆酒铺喝两盅，刚拐出胡同口，只见从北面黑压压涌过来大批学生。有的举着横幅，上写“取消二十一条”、“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等黑体大字；有的手持小彩旗，上写“还我青岛”、“要求惩办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等标语；有的横幅上还写着“北京大学”、“辅仁大学”等字样。队伍中还有稚气未脱的中学生。

。。张三惊奇地看到，一些学生脸上淌着鲜血，有的衣服上染满了血，正四散而逃。尖锐的警笛声呼啸着，成群的军警在后面追逐、殴打学生。

。。张三急忙拦住一个女学生问其缘故，那女学生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帝国主义国家不同意我国代表提出的取消列强在华特权、取消卖国的‘二十一条’的合理要求，软弱的北京政府准备让步；我们游行要求惩办卖国贼，取消二十一条’。刚才愤怒的同学们火烧了赵家楼曹汝霖的住宅，痛打了卖国贼章宗祥；卖国政府派来大批军警镇压，有的同学被捕…”

。。正说着，一个军警挥舞着警棍赶过来，女学生一看拔腿就跑。

。。张三叫道：“人家学生爱国游行，你们怎么打人？！”

。。那警察瞪着眼睛吼道：“你这?鸟儿的，还不玩鸟儿去，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时又走过来一个警察，朝张三点头哈腰地说：“哟，三爷在这儿?鸟儿哪？近日身体可好？

。。张三说：“这小子说话还算靠谱儿。”

。。他用手指戳着刚才那个警察的额头，说：“你瞧你那个杠头样，在家是气管炎（妻管严），在这儿拿人家女学生撒气！

。。那个警察知道他是“醉鬼张三”，也不敢惹他，气哼哼地走了。

。。张三又朝前走几步，只见三四个警察正在扭打一个青年。那青年二十四五岁，文质彬彬，身穿蓝布长袍，戴着一条驼色围巾，面容清秀，两目发光，他头上已渗出血迹，正大声地与那些警察争辩。

。。他义正词严地说：“学生爱国，何罪之有？！堂堂中国，岂能被外国人瓜分，中国不能重演八国联军入侵的悲剧。警察们，你们也是炎黄子孙，希能你们能站在爱国学生一边！

。 。一个警察拿着警棍朝他打来，一边打一边说：“你还煽动闹事，真是乱棒不回头。

。。另一个警察说：“我们是奉上头的命令捉拿不法分子。弟兄们，快把他扣起来，押到车上去！”

。。那些警察蜂拥而上，扭住那青年；青年拼命反抗无果，被压在地上。

。。张三一见此情景，怒不可遏，大步流星般闯了过去，用两只鸟笼轻轻一磕，两个警察被撞到一边；接着他一脚一个，又踢飞了另外两个警察；然后用胳膊肘一夹青年的手，飞快转进了洋溢胡同。

。。青年跟着张三飞跑，累得气喘吁吁。跑了一会儿，张三见后面没人追来，便把青年带到了自己家中。张氏问了缘故，连忙给青年包扎了伤口。

。。青年道了谢，叹道：“中国的劳苦大众就是好。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幅字帖上，那是罗瘿公写给张三的，上面赫然“醉鬼张三”四个行书体大字。

。。青年眼睛一亮，问道：“您就是京城有名的武术家张三先生？”

。。张三笑道：“谈不上有名，酒倒是喝得略微多点儿。

“怪不得刚才您把警察打得落花流水。”

。。张三吸了一大口烟，说：“你们这些学生才叫人佩服，火烧了赵家楼，痛打了卖国贼，喊出了千百年来压抑在人们心里头的口号，真叫痛快，真叫中国人扬眉吐气！”

。。青年感慨地说：“张三先生的武德、人品海内有名。武术家习武可以健身，防身、御敌，在几千年的中华民族文明史中蔚为奇观，其功法技艺，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智慧。清代学者颜元先生说，‘一身动，则一身强；一家动，则一家强；一国动，则一国强；天下动，则天下强。’曾几何时，中华武术家一扫‘东亚病夫’的晦气，屡胜外国力士，强我国门。津门大侠霍元甲屡挫俄、英、日大力士，在上海张园设擂时，广告上赫然写着：‘专收各国大力士，虽有铜皮筋骨，无所惴焉’。真长我中华志气！孙中山先生曾为霍元甲创办的精武体育会亲自提匾额，书写尚武精神四个大字。又有多少武术名家为保家卫国献出了宝贵生命，八卦掌名家程廷华在北京花市血刃八国联军，英勇牺牲；“大刀王五抗击德兵，被捕后坚贞不屈，慷慨就义。一九零零年的义和团运动，便是中国数十万武术之众抗击外国侵略者的见证！

。。青年越说越激动，眼睛泛出神采

。。张三听得入了迷，眼睛瞪得大大的，洋溢着热盼之光。

。。青年话锋一转：可是武术救不了中国，历史上有多少武术家闯荡江湖，仗义疏财，打抱不平，扶弱助贫，都没有能救得了中国。只有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唤醒民众，用暴力打倒黑暗的统治，中国的劳苦大众才能彻底得到翻身解放！

。。张三听了，喃喃自语：“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是什么？

。。青年回答：“就是穷人翻身得解放的真理，是杀向旧社会的一柄利剑！

。。张三问：“是武术家使的宝剑吗？

。。青年笑着摇摇头，说：“马克思主义是真理，俄国人民就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引下，在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的领导下，推翻了黑暗统治，建立了穷人当家做主的国家，俄国又改名叫苏联。在苏联，人人有工做、有地种，谁也不欺负谁，谁也不压迫谁，人民过着平等、幸福的生活。

。。张三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说：“要是中国也能这样就好了。

。。青年喝了一口水，又说：“这次三千多学生火烧赵家楼的行动，必将在中华民族史上抒写光辉的一页。虽然有一些学生流血、被捕，甚至牺牲，但是它将能唤醒更多的民众，它将向全世界宣告：东方的睡狮醒了！怒吼了！试看将来的东方，必是赤旗的世界！

。。下午，张三出去探听了一下，了解到街面已经平息，警车开始清扫路面的血迹，传说有三十一名学生被逮捕。

。。晚上，张三夫妻俩把那个青年装扮成一个商贩，张三带他出门，一直送他到了西四牌楼。

。。直到这时，张三才想起问他的姓名和住址。

。。那青年微笑着告诉他：“我叫高君宇，住在辅仁大学。张三先生，咱们后会有期！

。。张三眼望着他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西四大街的尽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可是从此以后，张三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名叫高君宇的青年。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中国历史上军阀混战最频繁的时期，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直皖战争爆发后，皖系军阀段祺瑞在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和奉系军阀张作霖、杨宇霆的联合夹击下惨败，不久便通电下台。很快，直奉两系共同控制了北京政府。

。。军阀们个个睡不安稳觉，梦中都怕刺客的子弹或暗器。他们搜肠刮肚地寻找得力的保镖，一辆辆小汽车驶进东单洋溢胡同，又一辆辆扫兴而归。张三真可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他倚醉卖醉，不管哪位权贵来请，都休想请得动。

。。这一天上午，张三正在东单“大酒缸”酒铺喝酒。这座酒铺只有两间房屋，门前高挑着一面镶着白狗牙边儿的青布酒帘，门口有一副对联：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店里沿柜台有一大溜酒缸，几张杨木桌，桌旁横着几条长凳。来这种小酒铺喝酒的多是一些穷人、苦力，故北京人称它“大酒缸

。。张三穿着粗布灰大褂儿，光着和尚头，面色苍黄，留着一嘴很短的白胡须，正在与几位衣衫破旧的朋友豪饮。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大酒缸”酒铺前，车中走下一个军官、两名警卫，三个人走进酒铺。

。。军官走到张三面前，毕恭毕敬地问：“您就是寿亭先生吧？”

。。张三斜着一双醉眼，上下打量着军官说：“我可不认识您。”

。。军官说：“在下姓王，是吴佩孚大帅的副官。吴大帅听说您武功超群，特派我邀请您担任武术教官。我已经到您府上去了三次，您都不在，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这是吴大帅的名片。”说着，把一张一尺长的大名片递了上去。

。。张三连看都不看，说：“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字儿。你们今儿个辫大帅，明儿个袁大帅，现在又出来个吴大帅，走马灯儿似的，我也弄不清你们谁是谁，您请收回吧！

。。他一仰脖子，一杯酒落了肚，招呼他的酒友：“来，老哥儿几个，喝，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王副官神情尴尬，却不好发作，一挥手，一名卫兵上前，手里托着一只沉甸甸的黑漆方盘。

。。他掀起盘上的黄绸，露出满盘白花花的洋钱，满脸堆笑说：“这四百块大洋是吴大帅的一点儿小意思，敬请三爷笑纳。”

。。张三一边给朋友斟酒，一边说：“嗬，还真不少给，比袁大头还阔气，可我没这个福分，谁给的钱儿多，我就越瞧不起。天底下像我这样的把式不新鲜，但像我这样穷却难找。我就喜欢这个穷，穷得自在。你那些洋钱儿，揣回去吧。

。。王副官耐住性子，说：“吴大帅为了以武力统一中国，使民国法统重光，广招天下英雄豪杰，正是先生大有作为之

“嘘……张三凑到王副官耳边，指着墙上贴着的纸条，压低声音念道： 莫谈国事！”

。。王副官气得脸上呼呼地冒火，但仍强装出笑容，又说道：“您的好朋友张策都出去给张作霖大帅当保镖了，您也…

。。话未说完，张三一拍桌子，从腰上取下早烟袋，点上，拂袖而起，提起座旁的鸟笼，口中念着：“可真是的，连口素净酒都不让喝。”摇摇晃晃，扬长而去。

。。因为“臂圣”张策在张作霖那里当保镖，张作霖的总参议杨宇霆也想请个名手当保镖，有人介绍了张三，又对他说了张三如何不肯“出山”。

。。 杨宇霆想了想对马弁头目说：“你就说我找他问点儿事，不是请他当保镖，我就不信他有邪功夫！

。。马弁头目带着四个马弁在闹市口瑞兴隆酒馆找到了张三，张三同他们来到设在朝阳门内大街原清朝孚王府的大帅府

。。杨宇霆问张三：“你就是‘醉鬼张三’吗？听说你的武术很好，你有什么特殊的功夫？”

。。张三回答：“我只会乡下的一些粗拳，上不了大雅之堂。我的武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比一般的武术快一点儿。”

。。杨宇霆听了，眼睛一翻：“快？你还能有我的手枪快吗？”

。。张三说：“你别让我看见枪，看见了你就没我快。不信你找一个人来，站在咱俩中间吹哨，咱俩各自站在一边相距约五米；哨一响，你掏枪就打，打死了我认命。”

。。杨宇霆说：“好吧。”

。。他马上叫一个马弁站在中间吹哨，哨响后他掏枪就打，而此时张三已在他的身后，并说：“我在这里。”

。。杨宇霆听后，反手又是一枪，张三飞快地转到了杨宇霆的面前。

。。这时他们彼此不禁哈哈大笑，杨宇霆说：“张先生的功夫果然好，我请先生在府上用餐。”

。。张三知道他一定会提出当保镖的事情，马上推辞说：“我孩子病了，我要回去照顾。”

。。杨宇霆见他婉言谢绝，也不强留。

。。张三回到家里，张氏担心地问他：“杨大帅把你叫去干啥？

。。张三笑着说：“没什么，杨宇霆差点儿把我枪毙了。”

。。以后，杨宇霆又派人给张三送来皮袄大衣等贵重礼物，张三都婉拒了，一次“燕子”李三遇到他，问他：“人家送你东西，你为什么不收下？

。。张三说：“要收下他的东西，将来就得给他办事，还是不收的好，这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这时忽然传来张三的挚友“单刀李”李存义病逝的消息，张三急忙赶到直隶深州参加了他的葬礼。

。。落叶萧萧，秋风悲凉，张三在李存义墓前默默地培土。他暗暗落泪，为这为在人世间奋斗了七十四年的武术泰斗致哀。

。。他想：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实际上已经死了，李存义先生为抵御外国侵略者，在中国武术史上谱写了不朽的篇章，他的死比泰山还重，将永远活在人民心里。

。。又过了两年，张三的好朋友罗瘿公也病逝于东交民巷德国医院，起埋葬于西山幻住园，这对张三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罗瘿公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之一。这位广东才子，幼年时就读北京广雅书院，是康有为的学生。义和团运动爆发前夕，他与张三在北京厂甸庙会相识，以后成为了诗酒朋友；张三敬重他的才学，罗瘿公佩服张三的为人和武技，并给予他不少帮助。张三常叹道：“人生得知音者难，罗瘿公虽比我小十八岁，但我们亲如手足。”

。。辛亥革命后，罗瘿公同王金亭一样也曾在北洋政府任职；袁世凯称帝后，他愤而辞职。袁世凯钦慕罗瘿公的才学，曾吩咐部属送去重礼相聘，罗瘿公闭门谢客，拒不受禄。以后他纵情诗酒，流连剧场，与王瑶卿、梅兰芳等人结为戏剧挚友。

。。一九一七年，程砚秋十三岁时，由于在倒嗓时期，声带喑哑，他的师父荣蝶仙与上海戏院订立了六百元一个月的合同，拟让他赴沪演出。罗瘿公听说后，非常着急，唯恐他南下演出，嗓病会更坏下去。于是出资将程砚秋从戏班赎出，并聘名师授艺，并亲自教他识字、读书，帮助他根据自身条件，发挥艺术特长，还为他编写了《龙马姻缘》、《梨花记》、《红拂传》等剧本。

。。张三是在西山幻住园罗瘿公墓前结识了二十岁的程砚秋，其时他抚棺痛哭。写作了一副挽联：“当年孤子飘零，畴实生成，岂惟末艺微名，胥公所赐，从此长城失恃，自伤孺弱，每念篝炎制曲，无泪可挥！”张三为他们的师生之谊所感动，在伤心之余，反倒劝起程砚秋要保重身体。

。。过了一个月，程砚秋坐汽车来到张三家里，适逢张三外出拜访宛八爷，程砚秋只得返回。

。。晚上，张三回到家里，听说此事，就对大儿子和小儿子以及串门儿来的邻居说，我从来没有坐汽车的朋友。

。。这些话传到程砚秋的耳朵里，他更加敬重这位老英雄。此时他已拜著名武师高紫云先生学习了太极拳和八卦掌，深得杨派大家的精髓；而因罗瘿公生前多次对他讲述张三的绝技，故他一心要拜这位武术大师为师，学习武技。

。。这一次，程砚秋将汽车停在东单，步行到张三家里。

。。张氏告诉他，张三到闹市口瑞兴隆酒馆喝酒去了。程砚秋于是步行出了洋溢胡同东口，赶到瑞兴隆酒馆里，只见张三酒兴正浓，正在表演绝技。

。。他的手指肚、脚趾肚状如算盘珠。伙计拿来两个铜钱，他将其摞在一起，两指一卷成为圆筒。接着他两肩向后一背，两个肩扇并在一起。脚面上翘，使之贴到了迎面骨。而后他弓步一踏，头向右转，好似向后长着。

。。程砚秋大为惊讶，他上前恭恭敬敬地朝张三鞠了一躬。张三说：“噢，程先生来了，请坐！”

。。程砚秋也不坐，上前给张三斟了酒，然后侍立一旁

。。张三尽兴，走出店外，程砚秋忙去摘挂在店门前竹竿上的鸟笼，却怎么也够不着。

。。张三说：“甭费劲儿啦！这是掌柜捣的鬼！”说罢，右手一伸，就将鸟笼取在手中，程砚秋连忙接了过来。

。。原来，掌柜见张三每次来这店里喝酒，总是一伸手就将鸟笼挂在竹竿子上。一人多高的竹竿，掌柜连蹦带跳也够不着，而与他身量相仿的张三却不费吹灰之力从容摸到。于是今天，掌柜让伙计把竹竿升高了尺许，心想：我倒要看你怎么摘？没想到张三又同往常一样，不欠脚，不蹦跳，依然是手一伸就摘好了

。。程砚秋雇来洋车，请张三坐定，车夫向张三家里走去。程砚秋一手提鸟笼，一手扶车，紧跟其后。

。。二人来至房中，谈得十分投机。张三佩服程砚秋学艺心诚，又念在他是老友罗瘿公的高足，当时便收下程砚秋为记名弟子。

。。第二年秋天，张三因想念已故的朋友罗瘿公、王金亭、李存义等人，独自来到陶然亭公园遣闷儿。

。。陶然亭的名称始于清代康熙年间，当时任窑厂监督的工部郎中江藻，在窑厂南面的慈悲庵内盖了三间西厅供他休息，并取白居易诗中“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的“陶然”二字为其命名。此后，每逢秋季，许多游客和文士都来此处登高赏景，饮酒赋诗

。。张三来到葫芦岛上，穿过云绘楼、清音阁和慈悲庵。灰暗的云块缓缓向北行，阳光暗淡，天气阴冷，给人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开始枯黄的树林里，飞鸟惊惶地噪叫着，巨伞般的老白果树孤独地站在湖边，在寒风里曳着枯枝败叶， 发出唏嘘的叹息声。

。。山坡上，一只啃不出什么名堂的老山羊，呆呆地、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张三。

。。张三漠然地抬起头，朝葫芦岛北面的锦秋墩走去。墩顶建有一座四角亭。北坡下新起了一座坟墓，一个秀丽苗条的女学生正在墓前嘤嘤哭泣。

。。那女学生穿着月白旗袍，系着一条红围巾，红得扎眼。风吹动着她的散发，她那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泪痕，手里握着一卷文稿。

。。她是谁？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墓下埋葬的一定是她的亲人…。

。。张三走下山坡，来到墓前，只见墓碑上清清楚楚地镌刻着：“高君宇先生之墓

“高君宇，高君宇…”这名字像巨雷，在张三耳畔轰响。

。。他就是那个参加“五四”运动的爱国青年！那个有着一张令人难忘的刚毅面容的书生！

。。张三在墓碑上还看到这么几行娟秀的小字：“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张三失魂丧魄地走上山坡，他看到在那秀丽的湖边，一丛丛的树林里，枫叶由绿变成暗紫色，又由暗紫变成一片火红。红枫像一炷炽烈的火炬，在青山绿水间举了起来，给这秋野上一片盎然生气。

。。他望着眼前一片火红，猛地想起那个叫高君宇的青年说过的一句话：试看将来的东方，必是赤旗的世界！

他想：那个世界离现在不远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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