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钢水注入他待过的铸模时，蒙克躺在车间地坪上，痛得直喘气。他闭起眼睛，昏厥过去。钢花落到他身上，炼钢车间机声隆隆，离他四十码，卫兵对一个磨工重复他的笑话，对这些蒙克一概不知。

没等漂流的小船把她带到浇铸平台视野之外，玛格丽特·贝尔蕾就看到蒙克冒了上来，他跨在铸模口上，摇晃一下，就像一只布袋落到地上。

蒙克从地上撑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看看伤腿，小腿肚上锯齿形碎片突出一英寸，碎片其余部分扎进腿肚里，血不断从伤口流了出来。他手摸到碎片，想把它拔出来，但腿上像手榴弹炸开一般剧烈疼痛，他只好让碎片留在腿上。

初次看到伤口，他头脑就清醒了。他血流得不多，只是鞋里有一点血，他不会死。他撑起身体，移到一根柱子旁，然后扶着柱子站立起来。此刻腿上阵发性地疼痛，但还应付得过去。他把假发扶正，然后受伤的腿试着站立。他感觉到腿上的碎片移动，痛得他满头大汗，一拐一拐地离开浇铸平台。

他吃力地走到炼钢车间背后，发现如果他用脚侧走路，他几乎可以让人看不出他腿上受了伤。每走一步，伤口就疼痛难忍。蒙克听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走过钢锭水冷段、水槽和轧机。一排排钢坯靠墙排列，像立正的士兵。他在炼钢车间门旁一排更衣箱前停下，从一只钩子上拿走了一件白汗衫，他用白汗衫把伤口包扎起来，白汗衫止住了流血，他离开车间。

他走在两排建筑之间，微风送爽，抹去了他脸上的汗水，在南边栅栏旁停着一排怀特m3标准美国巡逻车，这些车辆刚在厂里改装成装甲车，准备装船运给欧洲运输组织。一个哨兵懒洋洋地在车前巡逻。他溜了过去。

蒙克走路尽量不一跷一拐，同时他缩起整个身体。此刻厂里的工人看不到他，他就放心了，对他的伤腿倒偏袒起来。又一阵疼痛向他袭来，他踉踉跄跄靠在电线杆上，下巴抖了起来。他靠在电线杆上恢复一下体力，又踉踉跄跄朝钢厂厂部走去。伤痛使他觉得时间具有弹性，他或许花了一个小时，或许花了几分钟找到了办公楼。他推开旋转门。

灯还亮着。他走进办公楼时，一个戴着一条领带、穿着一件实验室工作外套的质量管理督察从蒙克身边经过时说：“如果你要找克劳格先生的话，他在咖啡厅。”

蒙克沿着走廊边走边看门上的标牌。他走到楼梯口时，走廊上的灯息了，最后一批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肯定刚刚离开办公楼。他登上楼梯，一次一级台阶，脚步很弱。在二层楼，他走过一半走廊，就看到了工程师办公室。

蒙克朝走廊上张望一下，便从裤袋里取出小折刀，他打开小折刀，用刀撬门，撬第一下，门锁纹丝不动。他把刀插进门缝，刀锋向上顶，他感觉到锁舌退回锁里，他打开了门。

楼外的灯光通过窗户照进室内，室内光线昏暗，到处可见桌上倾斜的制图板。北边墙旁放置一排横式柜子。蒙克一拐一拐走到柜子前，他眨着眼睛想驱散模糊的视觉。他的伤腿仍有焦灼的疼痛。他打开第一只柜子，一页页翻阅工程设计图。他找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他需要的那六页图纸。这六张图纸由于天长日久开始发黄，纸角变得模糊不清。他把这些图纸卷起来，塞进右腿库管里。

回到走廊后，他看到传达室里有几块抹布，他拿起抹布，又跑到办公室里，把亚麻油地毯上的几滴血擦干净。

几分钟后，他把抹布扔进废物箱里，就走出工厂大门，汇入朝街对面汽车饭馆走去的下班人流中。门卫仍待在岗亭里，他们只注意进厂的人。蒙克用手挡住下巴，这副模样像要打喷嚏似的。没有人去看他的脸，也没有人看到他没走一步都在路上留下的血。

玛格丽特·贝尔蕾在离工厂大门半个街区的迪索托牌汽车里等着他。她看到他的跛脚，就驱车向他开去。她俯身去开乘客座一侧车门，车门一开，蒙克就瘫倒在座椅上。双手抓住仪表盘。他失血过多，一阵阵眩晕。玛格丽特急切地打听情况，但他两耳轰鸣，什么都听不到。他身体向后仰，从右腿库管里取出纸卷。

她不断地向他提问题，声音既激动又关切。她看到他裤腿上的血迹，就撩起裤管察看伤口。“哦，上帝！”她伤心地说。

“帮我把这些图纸展开。”他有气无力地说。

他们展开图纸。这些图纸是总统专列装甲蓝图，那天特工处麦克·奥布莱恩给财政部长看的就是这些蓝图的复印件。他仰首靠在椅背上，声音很弱的说：“要是我没有先死掉，那么看来我们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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