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西蒙

相比《大话西游》《唐伯虎点秋香》等影片，上映于1994年的《国产凌凌漆》并非周星驰最引人瞩目的作品，但时隔二十多年后，细细品味，才发现其中别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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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国产凌凌漆》海报

2019年初《新喜剧之王》上映时，透过荧幕，可以看到依然全身心扑在电影事业上的周星驰，看到他脸上的沧桑与逝去的青春容颜。人们说周星驰的喜剧本质上都是悲剧，但他的伤感中还有一些让人奋进的因素，从而没有彻底滑向阴暗。周星驰讽刺过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嘲笑过梦想、爱情和小人物，厚德载物比自强不息要更难得。

其实，《喜剧之王》也好，《新喜剧之王》也罢，周星驰的关注点始终没有离开小人物的悲喜命运，《国产凌凌漆》同样如此。但它之所以独特，是因为贯穿全片的“黑色幽默”，不只是恶搞的意味，更是充满着政治隐喻与人性暗讽。从某种意义上讲，《国产凌凌漆》才是周星驰式喜剧风格的集大成者，而不是简单的所谓的“无厘头”。

自从周星驰作品令影坛内外震惊后，很多观察者用“无厘头”来形容其风格。如果仅从艺术风格与表现方式上理解“无厘头”，则未免有些肤浅，但像有些做文本分析的学者，用所谓“后现代主义”等理论炮轰周星驰作品的做法，实属“过犹不及”。笔者建议回到影片故事本身来品读，而非简单套用理论框架来分析。

《国产凌凌漆》全片一个多小时，叙事与表演都非常流畅，可谓一气呵成，却又在诸多细节上充满隐喻与象征。周星驰饰演的凌凌漆，当然不是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007，开篇时只是个落魄的杀猪贩，与神经兮兮的达闻西混在一起。但是，凌凌漆时刻等待着“组织”的召唤，直到他再次被司令想起来，被安排了调查遗失的恐龙骨的任务。但是，这一切都是司令的布局，作为隐藏在幕后的“金枪客”，他几次差点让凌凌漆丢掉性命。凌凌漆也在执行任务中与袁咏仪饰演的女特工李香琴产生感情，最后凌凌漆用杀猪刀干掉了“金枪客”（也就是司令），抱得美人归。影片与原版007的叙事模式颇为相似，或者说，这其中有致敬、模仿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反讽的意味。

在国外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007，在中国却有了一个滑稽的名字“凌凌漆”，他的武器不过是把杀猪刀，职业也是个不起眼的杀猪贩。这固然有中国文化中“大隐隐于市”的影子，但更是对现实无奈的折射：如果没有上级组织的召唤，凌凌漆将终身不得志。因此，当达闻西在菜市场找到凌凌漆时，才会发出“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的慨叹；当李香琴问起凌凌漆的职业时，他也只是淡淡地说：“我普普通通，是个杀猪的”。在刻意搞怪的外表下，是凌凌漆隐忍多年的决心，是被世人漠视很久的真正的“刀客”。

看起来完全不着调、没有任何能力的凌凌漆，却是隐藏在我们身边的高手，这个毫不起眼的杀猪贩，却心怀抱负，希望有朝一日干出大事业。在生活中，类似凌凌漆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最终会用缺乏机遇来掩盖碌碌无为，也会在别人的冷眼中将苦泪咽到心底。凌凌漆当然也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小人物，甚至是一个很失败的男人，但他却用自己的幽默方式去理解世界。当司令召唤他时，讽刺他“就算是一条内裤、一张卫生纸，都有它的用处”，凌凌漆却笑着说“这个比喻真是太好了！”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透过荧幕，观众都能感到这嬉笑怒骂后的悲凉与无奈，但凌凌漆还是坚持下来，没有像达闻西那样彻底疯掉。

影片没有交代太多凌凌漆的早年经历，但通过八九十年代的时间背景，有心人不难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凌凌漆与达闻西，都有可能是混乱的岁月里时代的弃儿，而李香琴的命运与家世同样复杂而悲惨。两个苦命人在灯红酒绿的香港相遇后，李香琴起初看不起凌凌漆——他会把皮鞋当吹风机，把“丽晶大宾馆”当成丽晶酒店，怎么看都不像个风度翩翩的英雄人物。但凌凌漆却用自己独特的温情与幽默征服了她，尤其是有过共患难的经历后，两人更是情投意合，亲密无间。

凌凌漆当然是个平民英雄，但更是个平民，而非可以改天换日的大人物。即便最后干掉了“金枪客”，他还是选择回到猪肉摊旁，与李香琴过着极其平凡的生活，反倒让功劳不大的达闻西加官升职。这种建功立业后急流勇退的人生观念，在周星驰影片中比比皆是，比如有救驾之恩的武状元苏乞儿照样当乞丐，只不过是“奉旨乞讨”，《九品芝麻官》里的包龙星最后也丢掉官职，成为一介平民。

如此安排，并非因为周星驰可以追求所谓的“功成身退”的境界，而是他知道，前行路上处处充满暗礁，谨慎地规避风险才能求得生存。这也是很多人看不懂《国产凌凌漆》的地方。事实上，这只能是中国社会与文化语境里的平民英雄，想以一己之力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恐怕并不能在这片土地上诞生。这或许也是影片最隐秘之处，当“以乐写悲”成为外界对周星驰电影的标签化描述时，又有多少人能理解这其中的无奈？（黄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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