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省一个偏远地区，名为江永。那里的女孩们，流行结为"老同"，互相用一种称作"女书"的文字来进行交流。女书是瑶族女人之间交流的一种音形文字，除了部分女性，谁也不认识。

美国作家邝丽莎在作品《雪花秘扇》中，聚焦了"女书"这种文化，以两个女人结为"老同"，又奔赴不同人生的命运，来展示了19世纪中国农村女性的生活。抛却她身为一个外籍作者的身份，单论她敢于想象和写作，并将古老中国的某种文化元素带向国际，就已经值得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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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著名导演王颖将这个故事搬上了荧幕。主演有李冰冰、全智贤、邬君梅和姜武等人，阵容不输任何大制作，然而在国内却没有激起太大火花。尽管配置上乘，可在中西两种文化氛围之中，都显得格格不入，水土不服。这不得不让人想起最近上映的《花木兰》，炒作了一年多，从轰动全球的选角，到造型，到拍摄，到宣传，搞了很大的仗阵，结果上映之后口碑并不如预期之好。

在《雪花秘扇》中，无法让人忽视的，有"老同"这一女性间友谊的仪式，有和其他成文文字迥异的"女书"，有挣扎在另一个世纪的女性群体。这些都贯穿了整个故事的核心。女性之间的关系，有时很单纯，单纯到手拉手去洗手间，单纯到一点小事就可能和对方绝交。

在19世纪中期，小县城江永生活着两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一个叫百合，出生在贫穷的乡下人家，一个叫雪花，是富贵人家的宝贝千金。

她们经人介绍结为"老同"。她们八字相合，属相相配，都有三寸小脚，都对外界和自由充满了渴望……她们就像"天生一对"，约定一生一世都要一起扶持，一起面对。

幼年时，她们以"女书"秘密交往，雪花的女书比百合好，尽管如此，在彼此交流中，她仍展示了无限的耐心和包容，而百合也努力成为可以与之相匹配的朋友。

少不经事时，她们抚摸着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写下那首《静夜思》，也曾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悸动和欲望。在被阻止见面时，她们也不顾一切地去见对方，同塌而眠，耳鬓厮磨，她们经历了生死患难，拼命想顺从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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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中，为了更加深入地了解人物，更真实生动地还原故事。李冰冰还特地学习书写"女书"，了解故事的文化背景。另外，不得不说电影在服装上还是挺用心的，造型也尽力还原，以满足人们对19世纪中国民众的想象。

并且由于是作为一部西方电影在拍摄，剧组也很敢还原故事场景，在美国上映的片子中还留着两位女演员的"亲密照"——这是故事中两位女性曾发生过最深刻的情感体悟。

从少时相伴，到嫁人后互相鼓励和慰藉，至决裂、悔恨与和解，都只是她们之间的故事，没有人能解释这些亲密和矛盾背后，真实的女性情感。她们写在手绢、扇子上的文字，也只有她们能懂，其中的多少辛酸和甜蜜，也只有她们能懂。

用时髦一点的说法，她们是天选的cp，彼此之间有着雷达一样的感知，懂对方的小心思，能溶解对方的苦闷。她们明明像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也可以成为展翅高飞的凤凰，却困在三寸金莲之中。

时代没有给予她们"出道"的机会和环境，即使感情很真实，却终是恋而未满。她们的命运注定了只有顺从，循规蹈矩，嫁人生子，繁衍后代。

男人在这个故事里显得有点可怜，他们的存在是被消解的。他们既是女人们苦难的源头，又是她们终生的归宿。她们为其操劳，受其折辱，却不能抱怨，甚至要为家庭遮风挡雨，牺牲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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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女人是很痛苦的。生儿育女是她们的责任，令她们觉得自己"光荣而伟大"——这个词用在传统女性身上如此残忍——小脚、女工，都是打着"为她们幸福"的名号为她们的人生设置的。

在百合和雪花的婚礼中，还有更折磨的，婚前三天为哀伤日，女性亲属为出嫁女哭泣，婚礼前十天新娘不允许进食。她们还必须准备很多被子，为婆家人做很多双鞋子。结婚就像是"渡劫"，只是这场劫不管怎么渡，都有不幸，只是不幸的程度有深浅罢了。

我为何说在这里"男人是可怜的"，因为他们被当做压迫女性的那个存在，但是我们应当明白，每个世代都有好与坏的男人，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作者让男性成了那个"坏"的存在。对于百合和雪花而言，她们与男人的关系，更凸显了彼此之间情谊的真诚与可贵。

男人为她们提供的，是一份社会世俗的归宿，免受伦理上的苛责和背弃，而彼此之间呢，则是一种特殊的情感归宿。这也是"老同"存在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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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单是男性给女性带来痛苦，这样简单而片面的认知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人往往在面对苦难时，想的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总喜欢从外界、从他人身上找缘由。很多时候，为难女人自己的，就是女人本身。百合和雪花的母亲、婶婶等人，总是不停地为她们灌输固有的思想。百合被逼迫缠足，尽管她并不想，甚至三妹因缠足而死，都不足以引起她们反思。雪花四次流产，却还是不得不忍受生孩子的苦，因为那是她的"责任"。

人很喜欢怨天尤人，却从来不反思自己。一场瘟疫，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百合在苦苦支撑中，才得以保全家庭。女人遭受天灾人祸的几率更大，活过四十已是长寿。在她们的故事里，死亡永远如影随形。

剖开这些苦难，来看这两个女人，不得不赞叹她们生命力之顽强。她们的情谊也曾一度被割裂，因为一个误会，她们分离、怨恨彼此八年。外界的苦难和内心的崩塌接踵而来，两个女性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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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老同"故事温馨又压抑，让人忍受痛苦又看到破茧而出的希望。不过在电影中，编剧和原著作者设置了另一个时空——21世纪的故事，以新时代两个女孩的友谊来反衬前一个世纪的故事。

这种时空变换的叙述手法，在今天看来并不觉得稀奇，但是它的确让百合和雪花的故事得到了更好的呈现和延展。现代故事中的苏菲和尼娜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们有一天从苏菲姑姑的口中听到了百合和雪花的故事，得知了结为"老同"的意义，在各自经历不同的人生之后，依然为彼此保留一份真心。她们感动于这个故事，因而发誓要成为彼此一生最忠诚、不可分离的伙伴。

两个叙述层的叠加，让原本单薄的叙述空间更加丰富，女性之间那种微妙的情谊，在一个多世纪之后也得到了延续。百合和雪花的创伤，也在一个多世纪之后，得到了某种形式上的缓解。

这是一个褒贬两极化的故事，阅读之后，突然觉得，如果将自己放入百合或雪花同样的境地之中，又该如何选择？当然，时代在变迁，人的选择也会不同。人最好的状态永远是向前，而非往后回顾产生悲戚的情绪。那些打着水土不服、没有张力或其他原因，贬损这个故事的人，何妨不从多些视角来看待两个女性的情谊，看故事刻绘的文化背景，以及所要传达的思想内核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每个故事的产生都有它的道理，每个人物的存在，也都有其意义，多个视角看事物，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和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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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当归 2020/9/27

图/电影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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