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乔·莱昂内导演的《美国往事》，或许是电影史上最大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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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莱昂内读到哈利·格雷在狱中完成的自传体小说《流氓》，就有了把它拍成电影的念头。在拍摄完往事系列的前两部后，莱昂内拒绝了《教父》的邀约，全身心筹备《美国往事》。

本片原始的导演剪辑版本长达269分钟，接近4个半小时。1984年5月，本片在戛纳电影节首映时，为了安抚发行商，莱昂内妥协将其缩短到229分钟，好在这次删减对影片质量影响不大，放映结束后，观众的掌声持续了近20分钟，这是戛纳电影节历史上最长的掌声，连街对面正在吃饭的客人都听到了。

可惜6月在美国上映时，华纳兄弟出于商业考量，在莱昂内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对影片进行了重新剪辑，这个版本的时长只有139分钟，只比原片的一半要多出一点。只保留了主人公面条在老年时期寻找真相的部分，删掉了很多回忆与现时的穿插，完全破坏了莱昂内的创作思路，这不仅改变了作品表层的叙事结构，也破坏了时空转换时人物内心的细致表达。最终，这部美国剪辑版的《美国往事》恶评如潮，不仅没有拿到任何重磅奖项，也在票房上遭遇失败，一部佳作就此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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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美国观众，没能欣赏到完整的《美国往事》，而现在的我们，却能看到最接近莱昂内剪辑的初始版本。2012年，这部电影完成修复，并在戛纳重映，制作人本想恢复269分钟的版本，但因版权问题，只恢复到251分钟，虽然还有缺憾，但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还原了。也正是这个版本的问世，才让这部佳作重见天日，收获其应有的赞誉。

著名影评人罗杰·伊伯特认为，《美国往事》是呈现美国禁酒年代最好的一部电影，也是最优秀的黑帮电影之一。美国剪辑版是糟粕，导演剪辑版是史诗。

《美国往事》被划分为主角少年、青年和老年三个时代，莱昂内让我们跟随面条的视角，在回忆与现时中穿梭闪回，观看了他的一生。少年时期，他为被杀死的兄弟报仇，捅死了街区老大，身陷囹圄。出狱后，又被最好的朋友设局谋骗，以为自己害死了其余兄弟，隐姓埋名逃亡35年，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结果临到老时和心里的白月光重逢，却发现站在门外等待她的儿子，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任何电影去掉情感，外壳都可以用套路来概括，华纳正是没有看到这点，才制造出了失败的删减版。在华纳眼中，本片只是一个关于阴谋与追逐真相的电影，而回忆部分则显得无比累赘、滥情。

可本片的核心并非阴谋，面条对童真“自我麻醉”的留恋才是核心。在现实的坐标系中，这个男人属于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这一生，失去了财产，失去了心爱的女孩，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姓名，可在察觉到背叛与苦涩后，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虚幻的纯真之中，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为了方便理解，我把影片分成四个阶段，这是面条纯真破灭、看重的东西一步步离他远去的过程，但在结尾，莱昂内仍然温柔地让他在真相以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版本。

本期文案接近1万3千字，对于这部4个多小时的影视经典来说，它绝对值得这样的篇幅。如果感兴趣又一次性看不完，又或者还没有观看过4小时12分钟版本的《美国往事》，可以先点个收藏，有空再看我们的解读。

这也是我们第一期的《万字解读》，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下面我们直入正题：

一、序幕：背叛的预言

电影开头，便是对“美好”的打破——黑暗中，面条的妻子走入房间，全景下的房间平和寂静，随即杀手出现，打碎了面条的照片，杀死了他的妻子，洁白无暇的床上遮掩着人型的子弹孔，象征着面条一切幸福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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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莱昂内迅速给出了第二个关于“破灭”的信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猛然出现，极具视觉冲击，这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是面条的兄弟胖子，在杀手把枪塞进嘴里的恐吓下，他妥协了，透露了面条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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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上一个场景，这一次的破灭无疑更显确切，更具有了对核心剧情的暗示意味，让面条纯真破灭的，正是友情的背叛，而这一幕直截了当地强化了残酷感，引导出胖子对面条的背叛。他对麦克斯的复仇，得知麦克斯背叛真相后的伤痛，还有过往美好的消散，都在这个开场里得以铺垫。这样的引导性手法，在接下来的“烟馆戏”中也得到了沿用。杀手们从胖子口中得知面条正在中国剧院，镜头自然地过渡到此刻的他，在烟雾升腾的剧院里，面条躺在正中间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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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大烟的幻梦中醒来，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真相。手边的报纸，刊登了三个兄弟行动败露，曝尸街头的新闻，而他扔下报纸，试图躲开现实，努力吸着大烟，试图回到虚幻的美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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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莱昂内大胆运用了电话铃的要素。让人神经衰弱的电话铃声，从面条于睡梦中惊醒即开始，延续到了杀手们闯入剧院，一直持续了四分钟之久。这电话铃声，实际上是面条打给警察局的电话，也是他挽救友情最后的希望。这个阶段，面条在回忆里展现的，先是三个兄弟尸体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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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倒退回三人健在的宴席，在那场最后的宴席上，面条决定向警察告发走向疯狂的麦克斯，然而，持续无人接听的响铃，以及残酷的死亡现场，仿佛都在催促着他，让他无法在挽救友情的幻觉里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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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引导手法，还有杀手追入中国剧院后的片段：杀手用枪挑逗女人，羞辱她和她的男友，而她不仅没有表现出抗拒，眼神中反而还透露出一丝渴望，面对杀手拿枪指头的绝对力量下，她顺从了，而真正的男友还在身旁，这显然是对爱情的玷污。

序幕部分就是整部电影的浓缩。面条爱情与友情的真相，便在电影开场的“胖子”与“女人”这两个现实片段里，得到了铺垫。如果说胖子对应着面条在友情方面被背叛，那么这个性欲难耐的女人，对应的就是面条的女神黛博拉，她从翩翩起舞不谙世事的少女，堕落为贪图名利的麦克斯情妇。再来看面条反击与逃亡的片段。

首先，从他的视角，黑洞洞的电梯缓缓下降，向他压来，仿佛同样黑暗的现实真相，正在逼近着他。然后，他娴熟地从背后命中了枪手的头，继而得知伊芙的死讯，镜头节奏从激烈变换到平稳，而面条始终十分冷静：他也混了许多年街头，并非“天真无邪”之辈，而是一个深谙黑帮现实的人，可以平和地应付紧张的环境，也可以消化妻子死亡的噩耗。

但当他遭遇背叛时，他选择了逃避真相，因为面条对爱情的纯真幻想，起源于黛博拉，对友情的信念，来自于麦克斯，当他从麦克斯和黛博拉身上感到“童年纯真已不再”时，产生了虚幻与崩溃。面条的镇定，在他与胖子的交谈中更加明显——借由眼神特写可以看出，他一直对胖子保持审视的心理，面对倒地受伤的对方，也并未有亲近之举，只是冰冷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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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的收尾，莱昂内又强化了这个信息，在一个推拉的特写中，面条拿起装有赃款的钥匙——他依然对原计划的进行、友人的信守怀有信心，哪怕事情已经远远偏离。然而，等待他的结局却是一个空箱子，塞了几张破报纸，这个瞬间，他脸上卸下了冷静的伪装，露出了大写的震惊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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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分文，被追杀的他只能继续逃亡，在售票员的注视之下，他从右往左缓步移动，被一辆经过的行李车短暂遮掩，记住这辆行李车，它与结尾麦克斯的死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呼应，我们留到后面再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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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莱昂内又使用了一个象征意味极强的镜头，他让面条站在了纽约科尼岛的巨大画像之前。以影片20世纪初的时间设定，科尼岛刚刚兴建完毕，画中的天使，代表着美国的未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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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呼应，下一个镜头，老年面条出现了，白发苍苍，若有所思。时过境迁，背景中的科尼岛画像被一幅大苹果取代，欢呼邀请的群像也变成现实的高楼大厦，不复几十年前的天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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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苹果城就是纽约，也象征着现实的欲望，和科尼岛画像中的那股百废待兴，充满希望的感觉形成了剧烈的的反差，前者隐含的“金钱、权力、性爱”，正是麦克斯和黛博拉背叛面条的具体因素，苹果顶端大大的love字样，也透露出一丝讽刺。到这里，序幕部分就结束了，青年时代的面条，感知到现实真相，却依然怀着纯真的希望远走，老年时代的他重新回归，却是为了追究真相而来。面条并非对现实的残酷一无所知，但终究无法割舍对往昔纯真友情的幻想，在序幕里，莱昂内对于面条爱情与友情的崩塌，都已经逐一铺垫，而正篇，则是对序幕的一次扩大化复现。

二、纯真的第一次破灭：“noodles, i slipped”

如果不是敌人的书信威胁，隐居的面条或许并不会开启真相之旅。而来信让他意识到，曾经的友情丁点不存，对方要对他赶尽杀绝。从车站回到儿时的街区的转场中，街区的黑白照片，与街区现状的渐入渐出，营造了和绚烂的科尼岛画像相反的黑白感，暗示了年老面条回归旧地时，试图摆脱情绪的影响，想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看待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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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真相的第一个突破口，还是在胖子身上。莱昂内使用了怀旧的bgm，烘托着二人的重逢之情，然而面条却隐身在酒馆对面的电话亭里，暗中观察店里的胖子，这组主观性较强的横移镜头，展现了面条的防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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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见面时，他也干脆打断了胖子激动的叙旧，将代表“赃款被拿走，友情被背叛”的钥匙横在二人中间，言语之间只谈目的，刻意保持着二人的距离。

镜头语言上，莱昂内也给出了提示，对二人正反打，渐次放远，最后变成胖子的特写和远景的面条。可是，即使面条抱定寻仇之心，当他真的接触到友人之时，便再也不能保持隐居状态下的冷酷和客观，一系列回忆涌上，终究让他泛起了对曾经美好的深切留恋，一切都在背景音乐《yesterday》里，得到了暗示。

在与胖子的交谈中，他逐步融化了自己，从有意识地保持距离，变成渐渐凝望照片，开始关怀胖子的生活。

在这里，照片又一次成为了关键的指引：序幕里，他从彩色的纽约科尼岛画像，去往黑白照片的纽约高楼，多彩性淡去，象征他转入后者的“冰冷”现实；而在这里，他看着黛博拉的黑白照片，进入漆黑的厕所，站在洞孔前窥视，仿佛离开现实、沉入回忆，舞动着的少女黛博拉，从照片的黑白变为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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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的少年时代，自此展现在我们面前。在少年时期，莱昂内主要呈现了爱情部分的内容。詹妮弗·康纳利登场，留下了名垂影史的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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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条的窥视视角中，她扮演的黛博拉始终保持在一个远景的范围内翩翩起舞，还被扬起的粉尘所遮掩，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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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不真切感，也出现在了面条追出店面、看到黛博拉与人聊天的时刻，他的视线被蒸汽模糊，黛博拉讥讽他偷窥的样子像只蟑螂，喝令他去“照照镜子吧”，随后面条照了镜子，他的伙伴更是在两个角度自照，暗示了这一伙少年的爱情追求之虚幻。听从指令，即承认了黛博拉对自己的否定，爱情根本不可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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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阶段，少年们还有另一个爱欲对象——佩姬。面条试图在她身上实现欲望的满足，找到男人的征服感，他向佩姬提出亲热的请求，佩姬却提出要求，“一个蛋糕换一次”，不然门都没有。另一边，他的小伙伴寻找性服务未成，与他产生了吻合，这里又出现了一个名场面，当面条的小伙伴终于攒够五分钱，满怀期待地拿着它去找佩姬家门口求爱时，却在等待她洗澡的空隙，禁不住诱惑偷吃了蛋糕，先是“我就只吃一点”，用手指挖了点包装上的奶油，后面控制不住，狼吞虎咽地吃完整个蛋糕，等到佩姬出来时，他只能心虚地说改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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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月光黛博拉相比，佩姬这个角色，更像是完全的欲望发泄工具，但从面条在厕所与佩姬的偶遇，到伙伴为佩姬买蛋糕时真挚憧憬的眼神，可以看出，在面条等人的眼中，她也是男孩们的爱情对象。然而，这种将爱意与欲望混合的憧憬，在纯粹卖肉求利的佩姬面前，必然是一败涂地。注意，面条在厕所里阅读的小说，扉页上画着一对男女，引导出了“对爱情的虚构幻想”的信息，而伙伴挑选蛋糕时的脸庞，则始终处在玻璃之后，扭曲而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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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少年时代的面条和其他伙伴，对爱情具有纯真的向往，而麦克斯在此时就展露出了不同，在“权力控制”与“男女处理”这两个命题上，他有着更现实的油滑作风，和更纯粹的性欲诉求。首次出场，他就从面条手中精明地抢走了人，第二次相逢则站在高于面条的车顶，暗示着他的“更高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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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面条搞不定的警察和佩姬时，麦克斯先是以“性丑闻”驾驭前者，又与后者逢场作戏，远非面条的孩子气所能相比。“屋顶戏”中，面条在佩姬面前佯装流氓，在警察面前虚张声势，结果却是没几秒钟就被推开，警察也无动于衷，而麦克斯则引得佩姬调情，让警察俯首帖耳。在这里，莱昂内故意设置了一个障眼法，他先让麦克斯和面条一样，也草草了事，似乎二人处于一个等级，然后才给出了麦克斯熟练的调情功夫，强调了二人此时表同心异的状态。在他调戏佩姬时，面条只能在外面干看着，并在一个转头间连接起下一场戏——黛博拉凭空出现，仿佛面条在屋顶上的关注视线，从佩姬转了她的身上，这样一来，性欲就被爱意所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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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待男女关系的不同，一路发展到了面条出狱的时候，两人已从少年长成青年：麦克斯给面条“准备”了一个女孩，面条仓促应对，镜头拉远，两人的亲热画面隐去，仿佛他曾经对佩姬的草率尴尬，而麦克斯脸上总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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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麦克斯更是成为了面条对黛博拉纯爱实现的阻碍。当面条被默许进入爱情的领地，与黛博拉拥吻之时，麦克斯的偷窥打断了二人，而他能给予面条的，是和巴格西争夺权力的殴打报复，是他反唇威胁而“如鱼得水”、面条却只有沉默被打的残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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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鼻青脸肿的面条想回到黛博拉身边时，她却躲在门后锁上了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也是莱昂内提前铺垫的一枚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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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黛博拉和麦克斯一样早熟，面条的选择令她心碎，她意识到，这一辈子他可能永远只能是个混混，而她对他的这份感情，和自己的演员梦不可兼得。前面说过，“纯真”的有无，是少年面条段落的表现重点，麦克斯的现实倾向，和对黛博拉与面条爱情的阻断与抢占，暗示了他未来与黛博拉的利益交换关系。莱昂内在这里制造了面条与麦克斯的对比，看似平常自然，实则表现了两人内在的差异，引导出成人后他们分歧与抗衡的大戏。在爱情之外，麦克斯与面条的貌合神离，还有很多细节。当麦克斯与面条等人乘船运货时，莱昂内给出了与“黛博拉首次起舞”相同的安排，用蒸腾的水雾模糊了众人的身形，根本无从看清欢快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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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处理，让面条与麦克斯的友谊又坠入一种迷离的状态，之后，麦克斯和面条掉入水中，面条寻麦克斯而不得，后者却突然趴在船边，俯视着水里的面条，复现了二人相遇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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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让人进一步确信，面条与麦克斯的“同进退”并不存在，麦克斯始终是身处“高位”、对面条有所算计与隐瞒的存在。
即使莱昂内用各种方式铺垫了麦克斯与面条的性格区别，暗示了此后发生的背叛，但少年时期，依然是面条内心中最坚定的“纯真存在”阶段，在这个阶段，即使是麦克斯，也没有事实上的出格举动，忠诚与友情是确实存在的。莱昂内制造了一组与序幕的对比，强调了这份纯真的确凿性。众人在火车站存放装有赃款的皮箱，矮个子不放心，倒回去摸摸箱门确认，这里的构图与序幕里面条开箱的镜头完全一致，此时赃款的存在，和“只有报纸”的后者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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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对比，让序幕里的“后少年时期”成为纯真友情的失落时段，也反过来强调了少年时期的美好。正是这一点，再借由莱昂内给出的那些纯洁、天真、童趣的生活互动细节，黛博拉与面条之间的爱意萌生，伙伴在佩姬出卖肉体前的手足无措，才让面条拥有了对这一时期的美好回忆，以及对友情和爱情确定存在的信念。而最直接的“纯真丧失”，发生在少年时期的结尾。矮个子的被杀，成为了重要的象征性瞬间。在这一时期，莱昂内将他树立成了“最纯真”的符号，给出了大量的童趣细节，让他在镜子前反复臭美，让他在经过车站站口时不走正门，而是钻过栏杆再给朋友们开门，让他学着意大利大人的样子摆弄着手势说话，让他在最后的濒死时刻，也只是懵懂地说出“noodles, i slipp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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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死亡，也就象征了此前种种童真与纯洁的消失，一切开始走向成人现实的残酷。从剧情上讲，面条因矮个子的死亡而杀死了巴格西，锒铛入狱，与伙伴们分离，人生发展、内心成长的轨迹开始区别开来，到了青年时代出狱，自己依然天真，伙伴却已经饱经黑帮生活的风霜，愈发世故。

从此，面条不再“认识”他们，尤其是对“不知道这些年干了什么”的麦克斯。从镜头语言角度，莱昂内也强化了“杀死巴格西”的重要意义。首先，在面条杀人的时候，镜头反复给到了麦克斯等人的震惊与旁观，却无人上前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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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面条入狱，镜头跟随着牢车，逐渐远离了门外的麦克斯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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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处，皆是对面条与众人距离拉远的表达。
最后，莱昂内还操作了构图中的背景。此前多次作为背景出现的曼哈顿大桥，在当时刚刚修建完毕，它与“科尼岛”意义接近，象征着积极与希望。然而，伴随着矮个子在此地被枪杀，少年时期的结尾部分，背景不再是曼哈顿大桥，而变成了面条入狱时冰冷的监狱高墙，这种切换，和“彩色科尼岛到黑白纽约市”的转变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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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到面条入狱，这段少年时期的回忆暂时告一段落。这个时候的面条，以及少年时期的玩伴们，用三个词形容，就是心境纯真、憧憬爱情、不谙世故，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麦克斯。

三、纯真的第二次破灭：“noodles, i have to go to hollywood”

回忆完最纯真的少年时期，老年面条对于美好的信心再一次复活，原本只为寻仇而回的他有所软化。少年时期的结束镜头，是麦克斯在监狱外的“眺望”，当镜头切换到老年时期，来到墓地的面条同样在“眺望”，二者看向的对象是同一句话：最年轻力壮之人尚不能逃过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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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老年面条步入伙伴们的坟墓，他推开大门，走向黑暗，就像此前回到胖子酒馆，进入厕所偷窥黛博拉时那样，可以说，影片里出现这种镜头时，多半是面条要离开客观现实，进入回忆状态。在此之前，钥匙无用，皮箱里是废报纸，这些都象征着面条被背叛的现实，可这一次，坟墓里挂着钥匙，皮箱打开后是排列整齐的钞票，事情似乎与纯真的少年回忆同步了，背叛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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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莱昂内马上又抛出了一组回忆到现实的衔接手法，推翻了之前的温情脉脉。钱箱里的钱，并不是当初那笔帮派基金，而是“为了下一个工作”，是勾引他现身的诡计。当老年面条一个人拎着皮箱走在大街上，神色凝重，四处张望，背后出现了象征意义的曼哈顿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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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故意选取其近景，做了模糊化处理，和少年时期做了区分。在矮个子尚未被杀，面条和伙伴们正为赚到的第一笔钱开心时，他们背后的曼哈顿大桥，深景拍摄、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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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面条的钱箱被抢走，并飞过了一个飞盘，画面随即跳向了出狱时刻，飞盘变成了麦克斯的帽子，钱箱变成了行李。这处从现实到回忆的切换，表达出面条心境的变化——在现实中，他刚刚重建的希望又蒙尘，回忆再一次被怀疑地调动出来。青年时代的回忆，是面条对于纯洁变质、阴谋背叛的体察与追究，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出场的麦克斯，势必已经不再是童年时的状态。

莱昂内并没有描述面条在牢里是怎么度过的，也没有描述伙伴们是怎样成长的，两个时期之间的过渡岁月，被一带而过，无从展现，跳接处理暗示着一种“空缺”。面条与众人的人生，在这几年里完全独立，在这个部分里，我们能看到更多、更明显的“分裂”信息：多年后重聚的面条，与其他人的隔阂越来越大，他不熟悉后者的功利，后者也不欣赏他的“天真”。当他进入宴会厅，发现从前和他一样的伙伴们，在“男女关系”上已经与他不同了，他们更加熟练地调情，不再像他那样，停留于童年时代的笨拙。再次出场的佩姬，验证了这一点。在出狱后的宴会上，他先是与佩姬像少年那般友好地“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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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他们离去后，镜头下却依然保持在佩姬脸上，强调着她的无所适从，让此前的友情表达显得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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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在她，而在于面条，面条对佩姬的热情是真诚的，不同于其他人吻她时的逢场作戏，所以才让熟悉了演戏的她陷入尴尬。下一秒，面条的爱情，再一次被麦克斯打断。当他和黛博拉在宴会上重逢，眼看两人对话将要从冷转热，麦克斯幽灵般再度出现，催促面条“来见老板”，这个细节，再度暗示麦克斯在面条爱情中的阻碍作用，少年时期，面条与黛博拉的初吻，就是被他坏事的，连理由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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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让面条摆脱爱情那种纯真的东西，进入到现实的功利与犯罪世界，这里只有算计而没有友爱。在这一段里，莱昂内还预演了麦克斯对面条等人的背叛——弗兰克让他们抢宝石给好友乔，暗地里又让他们灭口乔，这和麦克斯后来的阴谋如出一辙。对于面条来说，这件事让他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一开始，他坐在众人之中，附和着乔的笑话，在前面的几个镜头里，面条已经注意到，旁听杀手们咄咄逼人的氛围。但特写镜头下，每个人都其乐融融。然而，弗兰克此时已经暗自命令杀乔，表面上的友情只是假象，只有面条不知情地信以为真。

他也试图融入功利的犯罪小团伙，洗脱自己的天真追求：抢劫乔时，面条侵犯了串通的乔妻子，在麦克斯等人偷出珠宝的过程中，女人的呻吟一直作为背景声，增加了面条与其他人的对等——其他人单纯出于功利目的抢劫，他也要抛弃爱情，将男女关系只看成性欲的满足。然而，莱昂内没有使用性场景的正面镜头，而是让呻吟声成为背景音，对接抢劫的画面。如此一来，宝石代表的“物质”，和呻吟声代表的“性欲”，便被并列起来，成为面条试图融入团队的切入点。属于他人的抢劫有大量镜头，面条的侵犯却只有开头和收场，还是在麦克斯催促下的草草收场，预示着面条“融入成人团队”的尝试失败，再继续追溯，甚至连他侵犯，都是为了女方做内应的“要求扇耳光”，是他被“大人”控制后的恼羞成怒所致，并非他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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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犯罪角度来讲，其他人杀死了乔，面条只杀死了乔的同伴。同样的杀手行为，却只有面条追进棉花房开枪的身影，被扬起的棉花遮掩模糊起来，用了和黛博拉一样的处理方法，更加说明，他没有办法与其他伙伴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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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条得知真相，和麦克斯就“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的问题争论不休时，他开车撞入了河流。车子的下沉，正是二人分歧、友情破裂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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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阶段，面条的回忆探索更加具体、更加确切了。此前的他，只能从少年回忆中感受到隐约的信号，现在回忆推进到了青年时期，距离核心的背叛事件越来越近，美好的希冀也愈发动摇，在迎接最后的贝利部长之前，面条其实已经感受到了真相的大致方向。从撞车入河，再到贝利部长的车辆爆炸，当后半段再次切回到回忆，围绕事件的具体细节多了一个工会斗争，这也正是面条等人参与、中计的事件中心。现在进行时里，面条斥责电视上的政客“说的全是鬼话”，但在回忆的开头，他变成了年轻时不惧资本家酷刑威胁的工人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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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光明之人的堕落、腐化，便成为了面条在青年时期的重要感受——就像他的友情、爱情一样，纯洁与美好终将在成人世界里变质。在这段回忆里，莱昂内让此前的铺垫与暗示，发展成了切实的结果。他以背叛事件核心要素的工会为引子，建立了一个独立的“高潮——毁灭”曲线：那个刚正不阿的年轻工人领袖，经历了子弹打穿大腿的现实洗礼后，成为了任用麦克斯一伙的同流合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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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方面，莱昂内再次使用了“洞孔偷窥”与“雾气构图”的要素。曾经的面条，站在厕所的洞孔中，凝望着心上人黛博拉，此时他们却在宴会厅房门的洞孔中，偷窥着此前被面条侵犯的卡洛。当卡洛与他们见面时，莱昂内又给出了两个对应细节，强调他们已经与往日不同。一是蒙上白色围巾，吻合医院里的白色口罩；侧面构图的四个胯部，让人联想到少年时代，伙伴们烧报亭时撒尿的镜头，让氛围从纯真变为了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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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面条先是和其他人一样，对着卡洛解开裤子，沉浸于欲望，可当卡洛与其他人调情时，面条的表情透露出不自然，他提前离开了宴会，去赴和黛博拉的约。二人互诉衷肠，深情拥吻，似乎大功告成，但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面条侵犯过别人，黛博拉也应酬老板，追求好莱坞的名利，就连二人此时吃饭的场所，都以远景、推拉镜头展现，强调了“奢华”的物质属性，给出了二人爱情的必然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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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莱昂内也彻底地揭示了面条的悲剧：他和麦克斯不一样，无法彻底堕落到性欲与物质之中，这正是他被麦克斯背叛得手的原因，也是他始终留恋往昔、不放弃希冀的驱动。在海滩上，黛博拉告诉面条，自己即将前往好莱坞，面条失去了理智，在回家的车上对黛博拉实施了侵犯，可下车之后，他完全没有得到所爱之人身体的得意，只是怅然站在空旷的荒野中。这里的镜头语言，莱昂内精细地做了设计，拍摄下车的面条时，先从别墅背景的一侧取景，而后越过中轴，转到背靠荒野的另一侧，用背景的变化，表现出面条“并没有完全物质化”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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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地，对于面条与麦克斯等人的友情、事业，莱昂内也做出了同样的“高潮——破灭”曲线。他们潜入医院、偷换警局局长孩子的部分，是少年时期后几乎唯一的“纯真”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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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动作、节奏、应付护士的狡黠，都与少年面条等人在作案时如出一辙。然而，这种回归往昔纯真的应和，马上被打入了无底深渊。麦克斯等人并不在意孩子的寻回与否，忘记了被替换的婴儿数字牌，只有面条在竭力询问。一系列的表达之中，面条的“纯真未泯”，麦克斯等人的彻底堕落，黛博拉的放弃爱情，已然确切无比。虽然面条也发生了改变，但对往日的纯真仍有一丝追求，其他人却已经是完全“活在当下”、臣服现实的丑恶，所以，面条的爱情追求必然失败，他与麦克斯也是貌合神离。在接近3小时处，电影设置了幕间休息，之后，面条与麦克斯的友情出现了“地震级毁灭”：麦克斯坐在“王座”上，名利欲望展现无遗，因为面条缺席帮派行动，倒在中国戏院里吸大烟，嘴里还喊着黛博拉的名字，他非常生气，指责面条不求上进，“别被女人拖了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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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反唇相讥，指着卡洛说，“那她在这做什么？”卡洛与其争吵，麦克斯心烦意乱，咆哮着把她赶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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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麦克斯完全露出了其对待女人的嘴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玩物，而想让面条舍弃对黛博拉的情感，是不可能的。物质名利、男女关系，从开头延续至此的两个角度，终于升级到两人完全背离的阶段。连旁观者都看出，面条是麦克斯的累赘，当工会领导与麦克斯计谋禁酒令之后的出路时，面条不屑一顾，工会领导当着众人的面暗示麦克斯，“总有一天，你要甩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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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分歧，终于从暗地走向了表面。面条认为麦克斯“疯了”，而麦克斯一听到他对自己这句话，就疯狂殴打面条。

最后，二人试图通过海滩之旅重归于好，但在约定时，莱昂内就安排了分裂的信息：两人话音刚落，黑帮的身影走过，铺垫了麦克斯与他们合作的阴谋；而在海滩上，二人再次“疯了”和动手，平静之后，归于面条眼中远景里的麦克斯，身形渺小，相距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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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宁要虚幻，不要真相

大部分时间里，莱昂内都在维持着回忆与现时的切换，并通过两个部分的剪接，传达面条挣扎的心理。而在最后一阶段，现时与回忆终于交织在了同一时空中，老年面条的心理终于摊在了明面上——他站在现时，但眼中所见，却都是往日的样子。爱情方面，面条与黛博拉再度重逢，二人相会之初，似乎重燃了往日的爱情，在温情的交流中，面条单人镜头的一侧被光晕笼罩，有着强烈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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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人全景中的埃及艳后海报，是她主演的角色，浓妆下黛博拉青春依旧，面条感叹，“岁月无法使她枯萎，这部戏就像为你量身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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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二人的对话转入贝利部长，涉及到麦克斯的阴谋与黛博拉的卖身，往昔的爱情消失不见。
面条的镜头里不再有灯光，黛博拉卸下了妆容显出老态，墙后挂着的《埃及艳后》的海报，也指向了黛博拉“出卖色相”的本质。年老的面条看着黛博拉，希望看到往昔，却无从实现。随后的一幕，让他的心态更加强化。他看到了麦克斯与黛博拉的儿子，后者与少年麦克斯面目相同，对面条露出往昔麦克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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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凝望着他，十足留恋于往日，但终究叹息而去——“年轻麦克斯”不过是幻觉，其人作为麦克斯与黛博拉背叛产物的身份，才是现实。
这一点“留恋”，也延伸到了麦克斯的身上，当他即将迎来面条时，他同样隔着窗户，看向了年轻的“自己”，而后向面条忏悔、以死赎罪。
他与面条的分裂，是二人性格区别、人生经历分化所致，他们都想回到美好的往日，却也都无法成功，只能不断恶化，直到求死的地步。这一段中，现实对希望的磨灭，在面条的报仇、麦克斯的求死、包括黛博拉的皱纹中，被无限放大。然而，即使黛博拉说了“你面对他，就会失去回忆”，对待化身贝利部长的麦克斯，面对摆在眼前的残酷真相，面条依然没有放弃往昔。麦克斯依然以“面条”称呼他，他却始终固执地叫对方“贝利先生”，称麦克斯已经“死于我的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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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虚化失焦，变成了少年时代的他们，落于象征“纯真”的矮个子同伴身上，落到众人走过曼哈顿大桥的瞬间。发展到这里，面条的希望一次次重建，又被一次次破坏，直到无法躲避的终极现实出现，即使麦克斯亲口承认了阴谋，面条依然讲出了他自己的“故事”，让故事里的贝利部长别有他人，经历了一切，面条依然想让自己相信虚幻的美好。所以在电影结尾，他才会看到麦克斯消失在垃圾车中，而非“自杀”，对应开头短暂出现过的行李车，那个时候，在售票员的注视之下，他从右往左缓步移动，被一辆行李车短暂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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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年老的面条同样注视着麦克斯，后者以同样的方向移动、被垃圾车遮掩，只是随后消失不见。

二人身影的结局，即是关键之处：售票员不带特殊感情地看待现实中的面条，于是他无法消失，只能保留着“赃款消失，纯真动摇”的触及现实状态；相比之下，操纵一切的麦克斯，以阴谋家贝利部长的“终极真相”形态，在面条眼中消失了。这还是意味着面条对真相的排斥，对纯真的强求，哪怕诗意的消失，都比被碾碎的死亡要好。

黑暗中，麦克斯死亡的垃圾车灯，变成了禁酒令解除时欢庆轿车的幻影，疾驰而过，而禁酒令解除，正是面条告发麦克斯那场宴会举办的主题，莱昂内特意通过相关字样的蛋糕特写，强调了这一点。友情终结、伙伴死亡的残酷现实，变成了“即将挽救”的美好时刻，凝结成面条长久的幻觉。也正因此，在最后一个镜头里，莱昂内才会带领我们回到一切的开始之地，让误以为自己拯救麦克斯成功的面条走入中国戏院，在大烟造成的幻觉中展颜微笑，对其后更长久的人生怀有憧憬，全然不知道麦克斯的大型阴谋已经在此时开始，他的挽救根本无法阻止一切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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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以笑容的特写作结，正是对面条人生心态的强调，帷幕之下，他的笑容模糊不清，则是对“雾气遮掩”手法的再现，加深了这一切的虚幻性。当我们经历了整部电影，再回到这里时，我们已经预知了面条的一生，也看到了此时的真相——他让自己沉浸在了“美好依旧”的泡沫之中。纵观整部电影，对回忆部分，莱昂内制造了最美妙的场景、构图、节奏，来表现面条对于纯真往昔的情怀，而他在童年接触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往往会在成人部分有所投射。

从序幕开始，莱昂内就展示了这个手法：回忆中庆祝禁酒令解除的宴会，在面条逃亡的现时，变得萧条无比。第一次出现时，莱昂内用一个升降梯的移动镜头，表明面条“离开现实，进入黑暗”，随后再展现出奢华美丽的宴会场景，表明它是承载面条美好回忆的地方。这一处宴会厅，在青年时代的段落里，是等同于“偷窥黛博拉的厕所”的存在，而在通篇的现实时空老年时期里，也正是这个宴会厅，映衬着老年面条内心的蒙尘。

少年纯真的美好之短暂，在莱昂内天才般的曼哈顿大桥一幕中，得到了点睛一般的揭示——少年们走过大街，无忧无虑，吹着口哨，静谧之中带有神圣之感，然而一刹那之间，枪击的猝响便打破了这一切，吹着口哨、脚步轻快的纯真少年死亡，揭开了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少年时代终不可永恒，就像年老的面条进入《yesterday》的旋律，却不可能返老还童。

纯真是少年时代的限定真相，而所有人都终将长大成人。唯一发生于现实的纯真时刻，只有少年之时。在莱昂内眼中，“成长”本身，便是人生终极的残酷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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