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守门人》是意大利著名导演莉莉安娜·卡瓦尼的作品，电影上映于1974年，讲述的是1957年的维也纳，一名隐姓埋名、在一家酒店充当午夜守门人的原纳粹军医马克斯，与纳粹集中营里的犹太女囚露西亚之间虐恋的故事。二战期间，露西亚是马克斯的情人，二战结束后，露西亚成为著名音乐指挥家的妻子，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优雅、迷人的气质。曾经的刽子手马克斯则为了躲避盟军的追捕，成为维也纳一家酒店的午夜守门人。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他们其实都没有忘记过去——对于前者，当她身着褴褛的囚服，在纳粹集中营里遭受摧残，随时处于死亡的边缘时，是马克斯为她涂抹伤口，给予她关心，点滴的温情，让她重新找到了做人的感觉；对于后者，露西亚是他阴暗生活中的一点亮光，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在集中营这个体现出人类最原始的残暴特质的地方，是露西亚点亮了他身上人性的微光，同样让他找回了做人的感觉。

美国犹太裔学者阿伦特将好人作恶定义为“平庸的恶”。所谓“好人”，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这些普通人在家里可能是好儿女、好夫妇和好父母，在社会上可能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刽子手。所谓“平庸的恶”，就是普通人的恶，普通人的恶，就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有可能作恶，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每个人都有可能发生人格的分裂，由一个循规蹈矩的好人，转变为一个野蛮、凶残的暴徒。围绕在马克斯身边的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都是纳粹的逃亡者，当年他们都是恶魔的化身，以杀人为乐，现在混迹于各行各业，看过去与普通人无异。但无论是受害者，还是施害者，他们都背负着过去艰难前行——对于受害者，过去如同恶梦一般挥之不去，身心的伤害难以真正平复；对于施害者，威胁隐而不发，恐惧如影随形，每一天都处于朝不保夕的焦虑之中。

电影始终笼罩着灰暗的格调，过去与现在，梦幻与现实，一直在相互纠缠、交叉闪回，虽然电影中并没有太多恐怖的镜头，但那种压抑、惊悚的气氛却无处不在。当马克斯与露西亚在维也纳重逢、并且旧情复燃时，纳粹分子正在到处寻找能够揭露他们罪行的关键证人，伺机将他们杀害。对于此时的马克斯与露西亚来说，过去那种混合着痛苦与快乐的记忆已经复活，他们再度陷入了虐恋的狂欢之中而无法自拔。为了厮守在一起，马克斯辞掉了酒店的职业，和露西亚一起搬进自己的公寓。纳粹分子阻断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使他们失去食物的供给，但马克斯断然拒绝向同伙交出露西亚，他们也无法向警方求援，只能困守在公寓里，直到走投无路，他们才在饥寒交迫中无奈出走，最后被纳粹分子双双击毙在一座大桥上。

尽管《午夜守门人》中文版的画外音强调了电影背后的政治寓意，而且电影讲述的故事也的确与二战密切相关，但我觉得，这部电影本质上还是一部爱情电影——畸恋也好，虐恋也罢，其实都是对人性深度与广度的探讨和阐释，而二战，只不过是为这种探讨和阐释，提供了一个特定的时代背景而已。事实上，马克斯与露西亚之间并不存在施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也很难说得清他们之间到底是谁诱惑了谁。当露西娅身着黑色的吊带裤，戴着纳粹的大檐帽，以一种魅惑、挑逗的姿势为马克斯献唱时，马克斯为她献上了在集中营里时常折磨她的囚犯的人头——马克斯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是一个色情故事，而是一个圣经故事”，他用《圣经》中莎乐美与希律王的故事，来比喻他和露西亚的故事，既是一种特定环境下人性的扭曲，也未尝不是一种抵死缠绵的爱情。

《午夜守门人》让我想起了李安的《色戒》——那种沉溺于肉体之欢的抵死缠绵，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借以忘记现实的恐惧与压抑的表现。女人会爱上男人，哪怕他是魔鬼，这是女人的死穴，就像王佳芝爱上易先生；男人同样会爱上女人，甘愿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同生共死，就像马克斯爱上露西亚。当马克斯与露西亚走出阴暗的公寓，相互搀扶着走向死亡时，其间的善与恶，对与错，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以爱情的方式获得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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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王淼

自由撰稿人，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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