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立秀 图|熊立秀

嘎公因此受到的惊吓，远远不止遭遇土匪抢劫的。一想到我的奶娘李小妹差点被鬼子糟蹋或者被杀害，他就不寒而栗，张罗着给自家女儿找婆家了。

永安渡有个叫戴成鳌的人与李家人有亲缘关系，他牵线搭桥石板村的李家与永安渡的熊家结成亲家。

过了一年多，我的奶娘李小妹嫁给了我的父亲。不知婚前他们是否见过面，是否新婚之夜才掀开红盖头认识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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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娘李小妹嫁得很风光，她穿着绣花鞋，一身闪光发亮的绸缎新嫁衣，头发抹了桂花油，脸上由手法熟练的老妇用丝线拔去汗毛，稍施水粉遮盖了雀斑。她的嫁奁很丰厚，两箱、两柜、椅子、脚盆一应俱全。为了嫁这个女儿，嘎公是倾其所有，只为争一口气，一为朱家嫌过穷，二为女儿免得受熊家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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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比我的奶娘李小妹大3岁，大约身高一米七五，体型偏瘦，五官俊朗，算得上一表人才，以至我长大了都是按父亲的标准觅夫婿的。

父亲并不中意我的奶娘李小妹，而是家里太穷没人肯嫁他。父亲兄弟姐妹5人，他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为老三，人称“熊三”，因其辈分大，族人叫他“熊三嗲”，而按排行取的其大名“熊道斌”反而没人叫。本来父亲的父母能干肯做，孩子们的吃穿还供得上，但父亲的父亲即我的嗲嗲因一场意外，使这个家陷入了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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嗲嗲生得高高大大，能吃能做，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他30多岁时在现在的丰垭村香樟园过路时，看中路边一块两面光溜溜的长方形大岩石。嗲嗲反正家徒四壁，一块岩石也可做家用，他仗着一身力气，把200多斤的岩石扛在肩上一口气背回了家，甩下岩石的当儿吐了几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郎中说嗲嗲压成了痨病，难以治好了。几个月后，嗲嗲就在一家老小哀痛的目光注视下和一声声呼唤中吐血而亡，殁年36岁。

这块要了嗲嗲性命的岩石后来铺在阶沿上当踩脚石。我小时候喜欢在平整的踩脚石上玩，和同伴抓籽儿、下打散棋，真的是一块天下绝无仅有的奇石。可惜，2002年建高速公路时，我家房子属红线内搬迁了，踩脚石无法运走留在了原地，公路填埋地基时就地掩埋了。有些不可思议的是，离我家隔一块地的距离的嗲嗲的坟墓，因为诸多原因没有迁走，与他背来的大岩板一同被埋在几米深的地下。

嗲嗲死后，奶奶养5个孩子确实养不活，但她有自己的信仰和底线，即便是饿死也绝不把孩子送人，自己也坚守妇道绝不嫁人，要饿死就饿死在一块儿。父亲七岁时的腊月间，家里实在没有米下锅，奶奶拿出一根棍、一个破碗和一个布袋子，对父亲说：“做娘的没得法啦！你讨米去吧！要不然，一家人都得饿死！”

父亲杵在那儿不动：“我不去！好丑的！”

“怕丑啊！你就等着饿死吧！你这个伢儿呀！你看妹妹饿得哭哟！”奶奶也急得哭起来了。

父亲默默地拿起奶奶塞给他的一个布袋、一个饭碗、一根竹棍讨米的行头，走家串户讨米。他每走一家，站在人家门口默不作声，人家给他一点他绝不多要，不给，站一会儿就走了。

父亲的讨米方式与姜子牙钓鱼相似，还总有好心人施舍，眼看就要渡过饥荒，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腊月三十，父亲照常出门讨米，刚走不远，听到有人喊：“熊家的屋着火啦！快去救火呀！”

父亲扭过头一看：自己家的三间茅屋火光冲天。7岁的父亲或许身上穿得太单薄，一件千疮百孔的烂棉衣，一条烂单裤，一双草鞋，怎抵得寒风凌冽的冬天呢？他闻风边跑边喊：“大家都去啊!烤大火去啊！烤大火去啊！”

这样的变味的呼喊，引得乡亲们大笑不已。抑或父亲根本就是真的太冷了想烤大火？抑或是父亲不懂事，毫不懂得没有了房子后会无处栖身？抑或是父亲豪情万丈，失去几间茅屋大不了从头再修？或许是反正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烧了就烧了，无所谓？诸多疑问，多年后，有知情人告诉稍稍懂事的我。而父亲，对此却讳莫如深，从没说过他和奶娘及兄弟姐妹们如何过的那个没有住处、没有饭吃的年，熬过日后那难以想象的艰难岁月。

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吃糠咽菜睡草席，备受生活的煎熬，一个个却以苦为乐，健健康康，这种韧性、刚毅和信心来自他们血管里煊赫的帝胄天孙的血液,熊家是楚王白胜（熊胜）的后代：周敬王十五年(公元前504年)，置白邑，封楚平王之孙白胜（太子建之子）为白公。三十一年（公元前489年）白胜遣家臣石乞筑城于慈利县零水之畔，称白公城。故址位于现在的慈利县政府办公大楼后面。虽然在公元前479年（楚惠王十年）楚惠王在位期间发生了“白公胜之乱”，以白公胜自杀身亡而告终。但熊姓一支人却在慈利生存下来了，熊家的祠堂建于慈利县城的南门口，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奶娘还在每年的二月去祠堂祭祖。

贵族是贵族，印象中的贵族不仅贵且很富有，但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只有贵，没有富了！原来富与贵不是一回事，于我父亲就是尊严和品德。

所以，父亲能娶到我的奶娘李小妹完全是一种造化，一样的穷人，一样的苦命人，真应了那句古话：歪锅配歪灶，苦栗对毛桃。而且，这时候，父亲已是一名裁缝。“不管什么乱世，饿不死手艺人。”这是奶奶说的。奶奶自己饿怕了，看到孩子们挨饿，就象拿刀搅她的心。眼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她决定让家里的男丁学个手艺，这样不仅不会饿肚子，还可以娶到媳妇，要知道，那时候穷得娶不起媳妇的多的是啊！那时候学手艺不用交学费的，只需学徒三年做白工不拿一分钱工钱。奶奶打柴、种田把内内外外的活儿揽给自己做，把大伯、幺叔送去学弹匠，父亲学裁缝。他们挺争气的，三年出师都能自立门户挣钱了。

20岁的父亲就成了手工裁缝，所谓“手工”就是那时候没有缝纫机，做衣服全是用手做针线活。父亲飞针走线一天仅能做一件衣服，但是，总比做农活强。大伯和幺叔两人做对手弹棉絮，三兄弟几年做下来，也攒了一点钱，建修了三间瓦房，大伯也娶了媳妇。

父亲也悄悄存了一点私房钱，所以，他很有底气地求我的奶娘李小妹的生辰八字。那一年，我的奶娘李小妹23岁，父亲26岁，都是大龄青年了，父亲用八抬大轿迎娶了我的奶娘李小妹。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我的奶娘叫李小妹》之五

"本文作者熊立秀

熊立秀，张家界市慈利县零阳镇人。当过导游、教师、自由撰稿人。先后在全国20多家报刊、杂志、网络上发表文学作品3000余件，有20多篇小说、散文被收编入书。散文《神仙晒羞》荣获“中国作家世纪论坛”二等奖，多篇作品获省、市、县级奖项。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伤口》、拟出版个人专集。现为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慈利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溇澧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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