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喜欢柚子，江陵喜欢柚子，江陵真的好喜欢柚子……”

1

江陵回来那天 ，江叔叔叫我们一家过去吃饭。

我们就住隔壁，我爸妈和她爸妈都是区电力局的职工，关系特别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江陵，他高考后保留大学学籍去当兵了，因为部队里每周只有固定时间使用手机，我们的联系也很少。

爸妈先过去，我在房间里扎了个丸子头，出来就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江陵。

他留着寸头，皮肤黑了不少，但五官的轮廓更加鲜明，眉目疏朗，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看见他站在那儿憨笑，我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门没关，我就进来了。”他耸耸肩，又漫不经心问了句，“怎么不来机场接我？”

“有点事…走吧，过去吃饭。” 走到他旁边，我正要关掉客厅的灯。

他忽然按住我的手，霸道地把我圈在玄关一角。

我有些懵，他这是在部队锻炼了两年，回家就迫不及待施展武力？

“你干嘛！”这样咫尺的距离在以前不算什么，但毕竟两年没见面，我有点不适应了。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他蹙起眉头，一脸正色。

作为一个母胎solo20年的美女（自封的），我怀疑他在反讽我。

我憋出一丝假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好像很惊讶，一下松了我的手，哆哆嗦嗦道：“就……变漂亮了不少。”

哈哈哈，这句话我很受用，笑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他道，“那你呢，你在部队交女朋友了吗？”

“当然没有！”他忽然对我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我又不像你”就走了。

我？我怎么了？我20岁难道不该谈恋爱？

我爸说要给江陵接风洗尘，特意开了一瓶珍藏的五粮液，江陵喝了两口，开始专心吃菜。

江叔叔容易醉还爱喝，喝了半杯就开始脸红，话多。

然后冷不防来了句，“你别说，老李啊，柚子和江陵瞅着很有那感觉嘛……”

“咳咳……”我一个肉丸子卡喉咙里了。

然而，江叔叔的口不择言还在继续，“柚子呀，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觉得我们家江陵怎么样？”

“爸，好好吃饭！”我还没说话，江陵抬起头，沉闷开口，面上有些冷。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江叔叔尴尬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吃菜。

吃完饭，碗筷都收拾完了，我妈叫叔叔阿姨去我家打麻将，这项娱乐活动确实普及性和操作性都极强。刚好她们四个人明天都休息，还相约要打通宵。

怕太吵了，江妈妈让我在这边多待一会儿，还说就在这儿睡也可以。

睡还是算了，不过这边清净些，待会儿挺好的。

我刚打开电视，江陵拿起我的手机要我给他解锁。

“大哥，这是我手机！”我抢过来。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肩膀贴着我肩膀，我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注意到了，眉头深锁，又无比生硬地说：“把手机打开，我看看你男朋友咋样，你傻乎乎的，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嘁，姐现在社会经验可比你多，阅男无数懂不懂？”我压着手机，不给他看。

当然，我是真没男朋友。

“李柚子，你现在很危险知不知道！”他突然生气，还危言耸听。

“是不是大学里的？什么专业？叫什么名字？给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了……”我抱怨两句，调大了电视音量，没再管他。

他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去房间收拾东西，没过多久，拿了一张薄毯出来丢给我。

他又坐在我旁边，但刻意留了距离，也不说话。

叮一声响，我手机来消息了。

他比我还警觉，迅速盯了一眼，又立马收回视线，“谁呀，都这么晚了……”

我没应声，解开屏幕开始回复。

“宋栩！是他吧你男朋友？都聊出火花了，呵……”他看见我对话框了。

“那可不，天天聊呢，当然有火花。”我没理会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手指灵活地输入文字，末了，熄屏继续看电视。

“李柚子！就算你有男朋友了，你不觉得你还是有点过分吗？我们好歹十几年的感情…在部队里，我给你发消息你不爱回，打电话说不了几句你就要挂，今天我回来你也不来接我，明明叔叔阿姨都来了…”

他眼眶通红，嘴唇翘得老高，神情别扭又固执，“这些都算了，我都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就算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也好歹装装惊喜，但都没有，简直变了个人！”

他把我数落一通，沉闷地瞅着我，应该是在等我的辩解。

“哦。”我耸耸肩，“下次直接把你扑倒好不好？”

“你……”他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倚在沙发上。

我也盘腿靠着沙发背，好久没认真看电视，特意选了以前喜欢的综艺，结果看了一会儿，发现跟高数课一样无聊。

十一点了，我开始打瞌睡，正想起身，江陵歪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他睡着了，舟车劳顿，他肯定特别困。

微微侧头，他头发扫过我脸颊，酥酥的，痒痒的，我心尖微颤，那被拼命压抑的悸动忽然浮现，它直接宣告我所有的努力白费。

我想起毕业聚会那天，闺蜜凑在我耳边揶揄，“青梅竹马当然会在一起，我还不懂你的小心思嘛！”

转而是他当兵前夕，几个好朋友聚会，我去了躺卫生间，回来听见大家都在起哄，全叫嚣着让他给我表白。

他站在射灯中心，愣了两秒，举着酒杯直摇头，“别瞎说，谁喜欢她啊，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我的非分之想止步于他笃定的宣告。

但长时间的喜欢哪能说断就断，小心思只是被埋在最深处，刻意疏远根本没用，那紧张的心跳直接将无法启齿的秘密和盘托出，还好只有我自己感受到了。

2

他忽然往我颈间蹭了蹭，我整个人僵直，完全不敢动弹。

深吸一口气，我用力把他推开，平静开口，“困了就去房间睡。”

他迷糊醒来，眉头深锁，仰头又躺在沙发另一边，不一会儿清浅的呼吸声响起。

他睡着后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些许，长而卷的睫毛投射下两片弯弯的弧度，嘴唇是浅浅的绯红，像草莓味的喜之郎果冻，似乎很好亲的样子。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霸王硬上弓这个词汇，可惜我不是霸王，我顶多是个女汉子。

关了电视，隔壁麻将碰撞在桌台上的声音突兀传来，我听见我妈喊了一句，“不是清一色不让走哦！”

而后又是几人轮流的调侃，看来大家兴致很高，奋战到天明完全有可能。

我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又给江陵盖上毯子，正准备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要走了吗?”他拧着眉头，双眼眯着，应该是被水晶吊灯晃到眼睛了。

“太晚了回去睡觉。”我下意识打呵欠，想抽手他却加大了力道。

“睡我房间吧，你家里那么吵，你睡眠又那么浅……”他坐起来，揉揉眼睛强打精神。

“那你睡沙发？”我家确实很吵，卧室跟客厅隔音效果还很差，我回自己房间估计睡不着。

以前爸妈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就会到他家，一般都是我睡他房间，他睡沙发，在这件事上倒不用跟他客气。

“嗯……”他摸索着起来，“我再去收拾下卧室，你回家洗漱完过来就好了。”

“也好。”

等我回来时，他刚好洗完澡出来，全身只穿了一条短裤，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一眼望去，宽肩窄腰，肌肉线条精致又恰到好处，完全不是以前干瘦的模样。

我赶紧别过头，“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你又不是没看过，这有什么。”他轻笑两声，倚在门框上瞧着我，“房间空调已经开了，被子都是新换的，好好睡觉吧。”

“哦。”我睨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他这身材…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脸颊有点发热，我快速绕过他，进了房间。

正要关门，他又堵上来，“明天别睡懒觉哦，我叫了许昼他们一起吃午饭”

“好，我十点起来……还有什么事吗？”他还是堵着门，我关不了。

“呃…没什么，就…晚安！”哆嗦一会儿，他忽然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

“睡去吧你！废话这么多……”我用力踢他一脚，终于把门关上。

躺在床上，一颗心却砰砰直跳。该死！为什么江陵越来越有魅力了……

第二天，和许昼他们约好在南滨路的中餐厅吃饭。

许昼和闫雪予是我们高中同学，一个是江陵好哥们，一个是我好姐妹，关键他俩还是一对儿，高二参加全国奥数冬令营拿了金奖，直接进了国家集训队，保送清北，现在都在谋划出国留学了。

江陵一直跟许昼聊部队的事，说得眉飞色舞，不时还要比划两手，不知道的以为他去了少林寺。

我和雪予听他吹了一阵，开始聊最近的娱乐圈八卦。

气氛正好，江陵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拿起来瞅了一眼，眉头微蹙，“苏黎是猪吧，居然找不到路！还得去接她……”

“你说谁？”我抬眼，明显感到自己语气里的躁。

“苏黎啊，高三我同桌，我得先去接她，你们先聊！”他痞笑着冲了出去，看模样有些激动。

“叫她来干嘛？”我嘟囔一句，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柠檬水，火气降不下来，又把雪予那杯也喝了。

“你们怎么回事哦？他和苏黎在一起了？”雪予很是诧异，估计她还傻傻以为青梅竹马都会在一起。

“我哪知道…反正苏黎在她心里比我重要。”我承认我有赌气的成分，但也不完全是胡说。

今年5月7号我20岁生日，他忘记了，却在三天后苏黎20岁时给她发了零点祝福。要不是苏黎发朋友圈我还不知道。

就，不是一般的气！

今天他又叫她一起吃饭，说不定他们联系一直特别频繁，就差表白了。

想着想着，门外传来玩笑声，他们到了。

苏黎穿一条浅蓝碎花吊带裙，两个小辫子的尾巴刚好扫到锁骨窝，她很瘦，长相清丽干净，是那种让人心生怜爱的骨感美人。

以前在中学追她的男生就蛮多，现在同一个大学也老在表白墙上看见有人捞她。

“哈喽，许昼，雪予，柚子……”她大大方方，不卑不亢，衬得我有点小心思都是罪过。

打完招呼，她坐在我旁边，声音不大不小地和江陵聊天。

她偶尔娇嗔，偶尔嬉笑，惊讶时还会拉着江陵的手腕让他别骗她……

得亏菜陆续上齐，他俩终于闭嘴，开始吃饭。

桌上有一盘麻辣小龙虾，我和雪予都特别喜欢吃，她呢自然是有人给她剥，我属于好吃懒做型，索性不看那盘菜。

旁边苏黎带上塑料手套，开始专心致志剥虾，剥好后直接放在了江陵碗里，没错是江陵的碗，那自然而然的姿态让我下意识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这一对一对的，我的存在就显得无比尴尬。

“江陵，女朋友也不郑重介绍一下？”我搁下筷子，面上绷得很紧。

“我没有！”他立即否认，愣头愣脑盯着我。

又缓缓看向苏黎，语气有点生硬：“那个…你自己吃就好，别让他们误会。”

苏黎愣了半秒，婉转地笑了，“别误会啊，江陵请吃饭嘛，礼尚往来，我给他剥虾而已。”

说完，她利落脱下手套，喝掉几口柠檬水。

她嘴角依旧勾着得体的弧度，只是反复夹一道菜稍稍暴露了她的异样情绪。

出了餐厅，她拉着江陵说完几句话后直接走了，似乎有些委屈。

我隐约听见她说，柚子一直都不太喜欢我，我今天不应该来的……

实话实说，我对她真没什么意见，顶多因为几分嫉妒，不想跟她有过多接触。但我从来没在背后议论她，更别提诋毁中伤，我自觉问心无愧。

江陵走过来了，我站在马路牙子上，尽量装得一脸无所谓，心里想的是如果江陵敢为了她说我，我就跟他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不过他没给我这个机会。他只是过来和许昼确认了航班信息，因为我们要一起坐飞机去北京。另外又唠了几句，就两两分开了

3

江陵还是新生，我已经是大三的老学姐。这两天学生会工作群老有人提到他，说他是大一的级草，先把他弄进学生会，就不愁招不到干事了。

他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身材有料，阳光中又带着铁憨憨的气质，不像是处处留情的风流少爷，总之，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新传院，完全可以成为受追捧的风云人物。

我这几天因为迎新的事，忙得晕头撞向。在抱着一大堆物资经过橘园六舍时，刚好被下楼丢垃圾的他叫住。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啊？”他接过我手里装满文件夹的纸箱，又把我提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装饰品也抢了过去。

“是啊，学生会太忙，都没来得及找你吃顿饭。”我活动活动已经酸软的肌肉，叹了口气。

“怎么不找你男朋友帮你？”他歪过头瞅着我。

“男朋友？我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在调侃我。

“宋栩啊，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他语气有些急了。

“他啊，他是学生会主席，我的直属上司，我可高攀不上…”我这才想起他曾经误以为我和宋栩在谈恋爱。

开学前那段时间，学生会一直在部署迎新方面的工作，我是副主席，有很多事要和他商量，所以才有火花。

“你…那你以前都在骗我！”他有些难以置信，但紧抿的嘴唇似有星点弧度。

“骗你个大头鬼，我可没说过我有男朋友。”我耸耸肩，看他汗流满面，有点于心不忍，“那个袋子还是给我吧！”

我伸手准备去拿。

“不用！”他侧身一躲，傲娇地扬起嘴角，“有我在，还能让你累着…”

“说大话谁不会。”我轻哼一声，拉着他尽量往阴凉处走。

“说大话？你等着瞧吧！”他说话贱兮兮的，有股子蹬鼻子上眼的劲儿。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目光所及都被覆上锦鲤出水的新鲜鳞色，明晃晃的一切让人头脑发胀。

我把手挡在额前，加快了步伐，顺带问了句，“你ok吗？这么热，别中暑了。”

“这算什么，部队里的训练比这个吓人多了，我刚去的时候体质差，晕倒了好几次。”

江陵勾着唇角，似自我嘲讽。

他以前确实是个瘦瘦高高的的豆芽菜，容易生病，一换季就感冒。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当兵？”而且是高考后忽然吵着要去，还是非去不可的架势。

他心血来潮当兵这件事，连他父母都不知道原因，每次问他他都搪塞过去，说一些高尚但又稍显假大空的宣言。

今天他又这样了。

“当然是为了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实践，保卫……”

“咋能从小处着笔吗？”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听他扯这些马原思修上的内容。

他收敛了嘴角的弧度，眉头渐蹙，平和又坚定地说，“最重要的是保护身边的人！”

在这暴烈的太阳下，他的声音却很温润，又隐隐有种稚气未脱的勇猛。

我诧异地望向他，刚好他也看向我。

“李柚子。”他连名带姓叫了我的名字，“我不是突发奇想，五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就决定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心一跳，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很快走到橘园文化广场，学生会几个部长已经到了，正在安装展架。

江陵把物资放到桌上，抬起眼来，抿唇微笑道：“不忙了给我打电话，一起吃顿饭。”

“好，今天…谢谢你啦！”犹豫片刻，我还是客套地道了谢。

“说谢谢可就太生疏了。”他假装嗔怒，却抬手帮我拨开了黏在脸上的几根头发。

他走后，几个部长都围了上来，“学姐学姐，怎么回事呀？你先下手为强了？原来学姐也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啊……”

放屁！他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我下意识就要这么解释…可我确实喜欢他啊！

于是我婉转又不逃避地说，“帅哥谁不喜欢？”

三天后，迎新工作全部告一段落，我正计划带江陵在学校逛逛，或者去周边的商业街吃顿大餐。

没想到在那之前，先目睹了我们系系花跟他表白。

那晚我从图书馆回来，书包里装了电脑还有借的几本专业书，实在太重，路过橘园时鼓起勇气抄了黑黢黢的小路。

还没往前走多久，就看见十米开外昏黄的路灯下，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江陵的背影我再熟悉不过，系花又是正对着我，我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这个时间和地点，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我蹙起眉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系花是播音主持专业，真正的艺术生，身材高挑、声音细软，顶着纯欲的桃花妆几乎吃遍新传院所有男生。

但我不喜欢她！

她以前跟我都是学生会办公室的部长，后来自己竞选主席团没成功，还跑来嘲讽我巴结团委老师，那时候声音可一点都不细软，桃花面也刻薄到不行。

她也不想想她整天到晚拖沓工作、推卸责任的样子，有够无语！

我虽然见过系花小气尖酸的一面，但江陵没见过，他只看见面前的她面若桃花，眼波似春水般撩拨心扉。他那种单纯的直男，我很怀疑……

他们似乎在交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待了差不多一分钟，江陵忽然转身大步流星走过来，应该是要回宿舍。

我心虚，立马转头往回走，隐约听见系花吼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害怕他追上我，进而发现我偷听他们讲话，我走得极快，终于重新跨上马路。

我深吸一口气，正感到庆幸，背上却倏地一阵轻松。

回头一看，是江陵提起了我的书包。

他开玩笑道：“这么重？搬了几块砖啊？”

4

“我…你…好巧啊！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假惺惺微笑，心里有点紧张。

“老远就看见你了，走这么快干嘛？”他直接取下我的书包，用手提着。

“书包太重，走快点就可以少背一会儿…”我说的也是实话，但主要是怕他追上我。

将近十点，走在校园公路上的，几乎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

女生宿舍楼下还有许多缠绵的，难分难舍的身影，偶尔有一两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我低着头，目不斜视，余光里是江陵秘而不宣的淡然笑意。

“最近很多人找你搭讪吧！微信是不是都加爆了……”我本来想坦然无畏地问出口，但毕竟缠绕了许多小心思，听起来竟有几分谨小慎微。

“哪有！”他立即反驳，“我没给她们微信…”

“那刚刚……”一开口就自爆，我嘴角一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可是我们系花，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他显得有些为难，“是室友把我骗出来的，我真没加她微信，我谁都没给……”

“哟？还挺有原则…不错嘛！”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硬硬的，有点扎手心。

已经到桃园的区域，这是学校最偏僻的宿舍群，人流大幅度减少。

“李柚子！”突然有人大叫我的名字，这个声音…是系花。

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要对峙。

我回头，看见她气势汹汹走向我，白裙子掀起一阵风，面上是嫌恶和愤恨，“你就这么喜欢跟我抢男人？先是宋栩，又是江陵……”

这两个男的大概是唯二拒绝她的人，偏偏跟我关系都不错，她公主脾气大，非要拿我当出气筒，但我可不好惹。

“臆想症什么时候能好？自己没本事，给别人泼脏水…”我瞅着她，满是不屑。

“那你敢说你没有勾搭江陵？”她嘴角勾着讥笑，仿佛在审判一个犯错的人。

“我用得着勾搭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跟他穿一条裤衩，吃一碗饭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里叫妈妈呢！”

我霸气地搂上江陵的肩膀，挑衅般扬起下巴，盯着系花。

“你……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显然很惊讶，逐渐收敛了放肆的神色，又问，“那你们现在只是朋友？没有谈恋爱？”

她隐约带点小确幸，这我能忍？

“谁说的！”我手臂下移，又挽上江陵胳膊，高傲地说：“青梅竹马都是会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吗？”

我感到江陵身体一顿，呼吸声沉重几分，这是生气了？

周围零零散散有几个人，都在往我们这边瞅，系花或许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再纠缠，轻哼一声潇洒离去。

我松开江陵的手臂，深呼两口气，“不好意思哈，我就是看不惯她得瑟的样子……”

毕竟我这算是利用他。

他犹豫两秒，反而握住我的手，痞笑道：“她还没走远呢！小心她怀疑。”

我本想抽手，想了想，没羞没臊地说了句，“有道理…”

下一长串石梯后，马上就是我的宿舍。

晚风吹散了暑气，但手心轻微的摩擦却叫人燥热难耐，心绪不宁。

我抬眼，盯着他完美的下颌线还有滚动的喉结，一股子突如其来的冲动侵占了我本就不太理智的大脑。

这一路不长不短，我的冲动不断发酵。

逮着没人的时机，我舔舔干涩的唇瓣，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那短暂的靠近过程，在我眼里幻化为无数分镜，一切可能的后果都被我想了一遍，包括被他一把推开，包括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然而我还是吻上去了，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和胆战心惊的揣度。

只是稍稍触碰到他滚烫的面颊，我就弹簧般缩了回去，而且下意识要逃走。

我拔腿正准备跑，刚迈开步，一下就被他扯进了怀里。

我这才顿悟，我们还牵着手！

“柚子，你什么意思？”他怔怔看着我，茫然又执拗。

“我，我……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就是…”我像个小结巴，哆哆嗦嗦。

哆嗦的同时，还在用尽全力抽手，终于成功了，我赶紧后退一大步，“就是……看你太顺眼了！”

嘟囔一声后，我以飞快的速度跑进了宿舍楼。

他在后面吼了两句，我都没听清。

两手空空跑进寝室，我坐下来喝了一大杯水。

室友忽然向我摊开手，“书借到了吗？给我看一眼呗。”

“什么？”我环视一圈，糟糕！书包还在江陵那里。

手机震动了，是他的消息，他让我下去拿书包，还配了一个“谁不来谁是孬种”的表情包。

我不做孬种好多年，今天准备做一次。

室友提着我的书包上来时，激动不已，估计才走到楼梯口，就开始疾呼我的大名。

“李柚子！你不道德……”

呐喊声逐渐靠近，室友推开半掩的寝室门，冲到我面前，使劲晃我胳膊：“柚子啊！你太不道德了，大一的学弟，还那么稚嫩……”

“哈？”我接过书包，摆摆手准备解释：“那个男生是我……”

“说吧！什么时候成的？干嘛不自己去拿书包，想以这种方式给我喂狗粮吗？”她哭唧唧的，还假意抹了一把泪水。

“不是啊…”我摇摇头，又感到不太对劲，“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他把书包递给我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他说，当然啦！”

室友还在吵闹，先是骂我抛弃她先有了新欢，而后又开始巴结我，说我男朋友的朋友即将成为她男朋友，让我好好牵线，不要逼她求我……

我时不时回应她两句，心却乱成一锅沸粥。

江陵的信息又来了，“明天聚会你一定要来，我有话跟你说。”

5

明天晚上是高中同学聚会，以前的班干部一起组织的，只要是在北京的同学都叫上了。

刚好学院团委老师也在明晚请吃饭，根本不好拒绝，我本来不准备参加聚会，再加上今天犯了糊涂，更不打算去了。

“团委要聚会，我去不了，改天再聚吧。”我手抖着回了消息。

洗完澡出来，看他发了一个 “好吧”的委屈表情包，本想多说两句，但团委那边又恰好下发任务，我也就没再管。

如果有机会选择，我一定不会跟老师吃饭，因为实在太客套太拘谨太无聊了。

“发什么愣？一起敬老师一杯吧！“宋栩给我倒了大半杯啤酒，站起来开始说敬酒词。

我尽量憋出真诚的笑意，也站起来敬酒。

喝完一杯后，高中班长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我努力降低存在感，偷偷溜出去，刚接通，就听见江陵在那头大呼小叫。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柚子来接我，柚子来接我我才走！”

“柚子啊，江陵醉成傻子了，说什么都要你来了，你快过来吧……”班长语气很无奈。

“柚子！叫柚子来！ 你们把柚子叫来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江陵似乎发现嚷嚷没用，开始对包厢里的人撒娇。

啧啧啧…我在这头听着都替他不好意思。

刚好这边结束，我跟宋栩说了一声后匆匆赶到他们聚会的ktv。

聚会的人已经散了一大半，除了许昼和闫雪予，还剩下班长和苏黎。

苏黎此刻正抓着他的手臂，想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

我看着她的手逐渐向下，几乎到了他掌心的位置，我不清楚她有没有刻意的成分，但我很不舒服。

“江陵，你干嘛呢！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扳过江陵陷在沙发上的脸，语气有点硬。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或许是灯光的原因，我看见他瞳孔很亮，里面有我的轮廓。

他开始絮絮叨叨：“柚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呀……”

他挣扎着爬起来，呈大字型仰在沙发上，自然而然甩开苏黎的手。

“你们…先走！柚子在…就可以了。”他歪着脑袋，笑得像个要糖吃的傻小孩。

一会儿，他又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闫雪予搂着许昼的肩膀大笑：“得了，你一来，我们都成多余的了，人间不值得，走了走了……”

她拉着许昼往外走，到门口又促狭一笑，“真搞不定还是要打电话哦。”

我随意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接着班长也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我、江陵和苏黎。

我来时喝了几杯啤酒，这会儿脑子昏得厉害，加之包厢里五彩斑斓的射灯还在游离乱窜，晃得脑子越发昏沉，我索性学着江陵的样子虚躺在沙发靠背上。

江陵的那头是面孔晦暗不明的苏黎。

“江陵，我喜欢你。”幽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竟有些突兀，我大惊，一下看向苏黎。

不是吧，我还在这里，这么猛的吗？

她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存在，我也就屏气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从高一开始，也有五年了，从普通同学混到能和你多说上几句话，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本事，哪怕从一开始就明白结局，我还是一往无前。不过我要放手了，因为越了解你，我就越清楚她在你心里的不可替代。”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我侧过头，和她四目相对。

苏黎唇角上扬，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他托我在日本给你带的项链，那天吃饭我本来带去了准备给他，但……你可以理解为嫉妒心作祟，总之我骗他说忘记带了。”

隔着江陵她把礼盒放到我手心，“他是真的喜欢你，我们之间仅有的纠葛都是我用朋友身份强行捆绑的，你不要有什么芥蒂，祝你们……幸福！”

她最后看向江陵，然后潇洒离去。

我的竞争对手竟然主动退场，我盯着大开的房间门，有点恍惚。

“水，水…”江陵咳嗽两声，长而卷的睫毛动了动，再次睁开眼。

玻璃桌乱成一团，我不知道那个是他的杯子，只好打开一罐白桃味的酒精饮料。

他咕咕喝了几大口后，开始给自己按摩太阳穴。

“你根本没醉。”我好整以暇瞧着他，“骗别人还可以，我可见过你真正喝醉的模样。”

“咳咳咳…”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是真的喝醉了，只是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他双眸湿漉漉的，或许是饮料喝得太急，嘴唇和下巴还挂着溢出来的白桃味水珠。

我直直看着他，目光沿着他五官的轮廓一点点向下，掠过他滚动的喉结，再向上落到他湿润的双唇上。

*************

这个时间点，学生宿舍已经关门。

走到酒店房间门口时，我下意识站在他后面，这样说不定能掌握主动权。

江陵开了门走进去，发现我还在门口唯唯诺诺。

“你在担心什么？”他摊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笑嘻嘻看着我。

“没啊…没有…”我深吸一口气，装作自然地坐在床尾，和他隔着过道，两两相望。

6

“你过来，我想抱着你。”他收了二郎腿，拍了拍沙发的软垫。

“不要，为什么不是你过来！”我嘴一撅，小性子上来了。

“你确定要我过来？”江陵勾起一丝坏笑。他半俯着身子，透过纯白t裇的圆领，可以隐隐看见腹肌的轮廓。

我坐直身体，轻挑眉头：“有什么不可以吗？”

然后就被他扑倒在床上，他哑着嗓子说，“你觉得可以就好。”

******

此刻他双手撑在我上方，距离近到我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微的绒毛，他问我可以吗？

我愣了愣，“江陵，你记不记得你说不会喜欢我…”

这句话实在太不合适宜，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可是……这是我的心结，我记了两年，每当我无比清晰意识到我喜欢他，这个心结就会跑出来，教唆我放下他。

江陵神色一下变了，有点惶然无措。

我的眼睛也突然很酸，我害怕在他面前流泪，只好别过头去。

他收了手躺在我身旁，静止几秒后，缓缓伏在我耳边，用那喑哑又魅惑的嗓音呢喃：

“江陵喜欢柚子，江陵喜欢柚子，江陵真的好喜欢柚子……”

扑散的热气全打在我的耳垂，我的心酥酥麻麻的痒。

不知道说了多久，他停下来，屋子里寂静无声。

“时候不早了，洗个澡好好睡觉吧。”再开口，他语气已经很平静。

我点点头，迅速起身去了卫生间。

出来后他也进去了，流水的哗哗声很清脆，毛玻璃上有若隐若现的轮廓，我脑子里飘过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越想越羞。

估摸着他要出来了，我赶紧装睡。

他似乎轻笑一声，关了灯，也躺在床上。

我的眼睛很困顿，大脑却像是吃了兴奋剂，动来动去根本睡不着。

翻了个身，江陵的侧颜就在我面前，他应该已经睡着了，面目平和，呼吸均匀。

我伸出右手，指尖掠过他坚硬的头发，再是睫毛，他的睫毛很长很软。

我想起小时候他还是个豆芽菜，和别的小孩打架，输了就跑到我面前哭鼻子，泪水湿了睫毛，湿成一缕一缕的，谁见了都心疼。

手指落在他的上唇，轻轻点了点，又移到下唇。

忽然，指尖被他轻轻咬住，我大惊，正向撤走，他却固执地握紧我的手。

他缓缓睁开眼，灯虽然关了，但一切都能看见大致轮廓，他的瞳孔在暗色里有些许光彩，像是流浪在浩瀚宇宙的一颗星星。

他把我揽进怀里，两只手臂紧紧圈住我，我和他的距离再次缩进，我已经分不清我们之间的心跳声。

“那次聚会，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只是因为害怕你不喜欢我，那样我们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他有几分委屈，“如果你能早些给我一点信号…把我当作异性而不是好朋友的信号，我肯定不会说那么蠢的话！”

他说，那个礼物是我在朋友圈安利过的设计师设计的最新款项链，象征青梅竹马的友情和爱情，目前只有日本才能买到，他只好委托苏黎帮忙。

他嘟嘟嘴，很认真又很无奈地说：“柚子，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身边就一直有你，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性，直到……”

他右手搭在我腰际，隔着薄薄的衣服，缓缓摩擦着我腰上的皮肤，我非常清楚他按摩的地方，那里有一道颇为狰狞的伤疤。

刚上高一那会儿，我出过事。

我们学校一直仿照衡水中学的作息表，上完晚自习已经十点。

从学校大门出来，斜对面有一条石板路，可以直接从四环路下到三环路，但是一百多米的小道，只有两三个路灯。

我和江陵结伴回家，每每喜欢抄小路。

平时也会有很多学生走这条路，只是那晚出来得晚了，没有其他学生，反而碰巧遇到坏人。

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我和江陵沿着石板路向下，小路拐弯处蹲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不辨长相，但能感觉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些发白，后来知道那是一把短刀。

江陵也发现异常，他说他护着我，让我别怕。

然后他就站在我身后，我俩想着尽量云淡风轻飘过。

我虽然走得坦然，但余光里时刻注意着那团黑影，于是当他忽然窜起来，并且快速冲向我们的时候，我下意识挡在江陵面前。

那一刻恐慌占了主导，我竟然短暂忘却腹部的疼痛，后来流了好多血，我听见江陵在我身边一直哭，唠唠叨叨说着什么。

他当时处于变声期，声音很难听，就像一只乌鸦在唱歌。

我觉得好吵啊，就骂他没用，让他闭嘴。

动手的那人是流浪汉，他跑走了，后来被警察发现淹死在河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也无法再得到答案。

“你住院那十几天，我根本无心学习，要是我以后的生命里没有你……我想都不敢想！”

“以前是我没用，但我现在变得有用了，即便再出现那样的情况，我也绝不会让你受伤，以后跳出来的那个人永远都只能是我……”

他的手一直摩擦着我腰间的软肉，很痒很痒，可是看见他眼中泪花闪烁，我根本笑不出来。

大结局

第二天醒来时，全身酸得不像样，我一点都不想动，心想…这果然是个体力活。

他的手臂搭在我胸前， 双唇几乎贴在我脸上。

我试着往旁边挪一下，他直接醒了，“再睡会儿吧，”

“你醒啦？”我戳戳他的脸。

他发出绵长的一声嗯，越发搂紧我，一只腿也霸道地压在我膝盖上。

我一动不动，低下头，这才注意到他手臂内侧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以前可没有。

“这是怎么啦？”我举起他的手臂，语气有点急。

江陵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没事，在部队参加泥石流抢险时被树枝挂伤了。”

听他的口吻，就像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但我一看这伤口，就知道当时肯定流了很多血，而且伤口应该感染过。

“是你20岁生日那天，本来准备给你唱歌，可惜早早就去现场救援了，连电话都没给你打上一个，后来你发了好久的脾气，一直都不理我…”

“为什么不告诉呢？”我扬眉，又心疼又忍不住责怪。

“怕你担心啊，爸妈我都没说…”他撇撇嘴，脸颊往我颈窝蹭了蹭，“雪予说，你一直很在意我给苏黎发了祝福，却没给你发……

那是因为后面那几天我在住院，没有上交手机，她又找上来不停提醒我，我不发不好意思。我没想过她对我有想法，毕竟刚和她做同桌时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就承认了，只是让她别跟其他人说…”

出了酒店，我和他并肩走在朝阳里，十指紧扣。

阳光正好，目光所及的事物都是金灿灿的，满是希望。

他忽然掏出手机，对着商场反光玻璃中的我们连拍了几张照片，又低头捣鼓几下，兴冲冲地说：“发了朋友圈啦！”

我打开手机，看见他刚发的动态：认证一下，这是我在一起很久了，还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女朋友。

我盯着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有点想哭，但更想大笑。

于是我俩像疯子一样在街上哈哈大笑起来。

“20岁生日那天你没有给我唱的歌，现在唱给我听好不好？”笑过之后，我扬起头，一脸期待。

江陵点点头，故意清清嗓子，傲娇地说：“是你曾经最喜欢的歌呢！”

他唱的是林俊杰的《关键词》，高中有段时间我天天哼，熟得不能再熟。

他别扭又认真地唱着。

“有一种踏实当你口中喊我名字，落叶的位置谱出一首诗，时间在消逝我们的故事开始…”

歌词过半，我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没错，时间在消逝，我们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所以真的，青梅竹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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