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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侵权必究。作者：钰羊

1

柳叶新，桃枝茂，雀儿欢啼不止。

若是往常，玉珍或许会有心情驻足欣赏，但眼下却觉那雀儿叽叽喳喳好不烦人。

今日她陪姨母和表妹到城郊大佛寺为表哥祈福，没成想她一个如厕的功夫，出来竟寻不找人了，连吴府的马车也不见了。

姨妈和表妹竟是“忘”了载她。

这怕是故意“忘”的。

表哥吴俊材去年乡试中了解元，是这次春闱的大热门，无不意外高中是必然的，端看考中一甲几名。

大佛寺香火鼎盛，传闻祈福最是灵验，姨妈在佛前恭敬叩头，祈求表哥高中头名。可想叫神佛多多关照，自然就得多捐些香火钱。

这个钱往常都是玉珍出的。

姨父在清水衙门担了个闲职，俸禄微薄，姨母掌家捉襟见肘。她虽是孤女，可身家不少，早亡的双亲给玉珍留了不少财帛。

玉珍感念姨母照顾，经常掏出腰包贴补吴家，且姨母言里言外将她当做未来儿媳，她便将带来的财产交于姨母打理。

可自打表哥中了解元后，姨母对她的态度便变了，前日里更是拉扯着表哥四处相看。

玉珍心里不痛快，开口跟姨母要回了自个儿的财产，今日更是一毛不拔。

如此因果报应，玉珍可不就被摆了一道。揉了揉发酸的双腿，这三十里路，莫非真要徒步回去？

就在玉珍走投无路时，一辆青布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姑娘探出头来：“姐姐可是要入城？不若我们载你一程？”

“真是多谢。”

可掀开车帷才发现，车内还有一人，是个手拿书卷的青衫公子。

玉珍尴尬地停住，进退不得。

姑娘笑着解释：“姐姐莫怕，这是家兄。今日来祈福，哥哥忧心我才一路陪同。”

好不容易搭上辆顺风车，眼下也不是扭捏的时候，玉珍进了马车，大方坐下。

姑娘是个好说的，玉珍一坐下，她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让车内气氛缓解不少。

“姐姐手帕上的绣花真漂亮！”

对上这个好心的姑娘，玉珍笑了笑，细细为她道来：“这是辛夷花……”

她自幼喜读书，双亲在时也曾被放在掌心疼爱，因此读过不少博物异志。辛夷花是玉珍最爱之花，能谈的也就更多些，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

玉珍讲的话渊博且有趣，小姑娘听得陶醉。就连青衫男子也停下翻书的动作，不由频频侧耳。

等到了城中，男子开口：“姑娘是哪个府上的，我们送姑娘过去。”

玉珍报了吴府的位置，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停在吴府门口，玉珍再次告谢。

待玉珍入了府，男子掀开车帘望了望门头处，待看清上面的“吴”字才让车夫继续赶路。

2

一年之计在于春，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春闱的榜单还未下来，姨母却已经在忙活另一件事情了——表妹的亲事。

玉珍穿过游廊，来到姨母屋内时，她正与表妹细细讲解着花朝节内里的玄机，看见玉珍来便止了话头。

玉珍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这京中咱家能够得着的各家公子为娘都与你说了，到时你留意着，相中了哪家郎君，娘再为你谋划。”

对上玉珍，姨母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只冷冷道：“虽说材哥儿和李大人的千金对上了眼，可也承诺将来会迎你进门，一个姨娘是跑不了的。偏你心气高，我不拦你，今日花朝节也带上你，能不能觅得一份好亲事，还得看你的造化。姨妈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若是没有一家愿聘你，可别怪做姨妈的不照拂你。”

玉珍皱皱眉没说话，如今还得指望姨母为她向各家夫人引荐。

花朝节不愧是一年一度的相亲盛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姨父的官职不高，姨母认识的各家太太虽有限，可到底比她无头苍蝇乱转的好。

不过姨母显然不会让玉珍如愿，自然先紧着自己女儿，等有空管玉珍已经日过午时，人困马乏，各家太太们早已挑花了眼，姨妈又专寻着那些歪瓜裂枣的为玉珍介绍，可就连这样的人家一听玉珍是寄住的孤女，皆频频摇头。

玉珍大失所望，暗忖难不成真要委身表哥做妾？

她不知道，姨妈存的确实是这个主意，叫她见识人情冷暖，她便知道吴府该是她最好的选择。

一个仰人鼻息的孤女，还敢跟自己犟。那万贯家财，她自是要让它流进自家田里。

玉珍不愿再被人指指点点，干脆离了喧闹，往寂静无人处去。

她坐在无人的溪边，这边风景单调，只一些杂乱的灌木和一株辛夷。

这株辛夷花已入尾期，花瓣凋零，几片落花随流水而去。

“姑娘，是你喜欢的辛夷花。”

玉珍回头，一朵辛夷花出现在眼前，大如莲碗，六瓣皆全，红白相间，十分绚丽。

“是你？”玉珍抬眼一看，是那天的青衫男子。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能欣赏到它的美实乃幸事一件，这朵花，送与姑娘。”

玉珍接过花，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多谢公子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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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春闱即将公布，表哥的呼声越来越高。玉珍走在街市，老远就能听到赌坊中压表哥高中的声音。

李太太怕榜单公布出来，到时表哥高中榜首，姨妈反悔，若殿试时再被钦点个状元出来，那不得连公主都上赶着抢驸马了，哪还有李家千金什么事。

所以花朝节后，李家千金和表哥正式换了八字，纳了定亲吉礼。只等高中，花轿过门。

表哥的亲事一忙，表妹的亲事就耽搁了下来。不过姨妈心里算盘打得响，自家女儿才十五，还能留两年，到时儿子做了官，他妹妹还能嫁得更好。

反倒是玉珍，被吴家表哥生生耽误到十八，一介孤女不说，还是个老姑娘。姨妈再次提起让她给表哥做小，玉珍还是不应。

姨妈见她打定主意，死不悔改，也不再留情，话里话外赶她离开：吴家庙小，养不起她这尊大佛。

玉珍想脱离吴家，可这哪是一时间说搬走就搬走的事情。

父母亡时，玉珍才十岁，他们怕她守不住家业，索性全都变卖，换成银钱留给女儿。玉珍在吴家八年，银钱去了不少，剩下的钱便想精细着过。

玉珍拿出几张大额的银票，将其缝在袖中，准备到牙行看看有哪些宅子出售。

牙行位于最繁华的南街三叉路口，门观三路皆是生意。玉珍快走到牙行时，有一牙侩自大门另一侧冲出，热情招待起来，说买宅、赁屋他全在行。

玉珍道要买屋并将需求一一说明，牙侩将她带到一处青砖屋宅，她院前屋后察看一番，心下满意，便询问价款事宜。牙侩出了一个数，玉珍点头应许，表示可随他回牙行办手续。

不料那牙侩将她引至偏僻后巷，一彪形大汉从后将她堵住，二人夹击逼她交出钱财。她哪里肯，可不交钱只怕就要交命了。

呼救无人，她只得拿出身上的荷包，哪知那牙侩在手中掂了掂，仍不罢休，叫她继续交银。她紧紧攥着袖子，咬牙摇头。

危急关头，巡街衙役的敲锣声和脚步声渐近，牙侩和大汉对视一眼，从另一头遁走。

玉珍跑出巷子，欲喊衙役捉凶，可哪里有什么衙役，只有一捂嘴轻笑的姑娘和手拿铜锣的男子。

正是当日载她一程的兄妹。

妹妹道：“我和哥哥在路上见姐姐跟在那骗子身后，发觉不对劲，就跟过来了。那骗子借着牙行位置的视角便利，专门守在路口截胡行骗。初到京城时，我也差点被骗，还好哥哥聪明，识破骗局没有理他。”

连着两次欠人恩情，玉珍便做东，请二人到最好的酒楼吃了顿饭。三人以茶代酒，倒是聊得尽兴，玉珍知道了妹妹名叫方子玉，哥哥名叫方子山，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

玉珍问他可有把握高中，子山便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全力以赴，结果如何，需看天意。”

子玉抢白：“哥哥谦虚，定然会高中的。”

玉珍回去的路上，再听见赌坊押注的叫声，竟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从袖中抽出张银票，也没看面额，直接压在方子山名下。

小二拿起一看，好家伙，五百银！方子山！

“姑娘，这个没人买。”他劝道，又指向另一个名字，“看见了吧，压这个，我看你投得多，才告诉你。”

玉珍一看是表哥的名字，忙摇头：“不，我就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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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几日过去，玉珍在牙行一可靠牙侩的介绍下，买下一间带花圃的小院，并赁下一间香膏铺子。

玉珍准备回去收拾行囊，择日从吴府搬出，她预备靠家传的手艺卖香脂营生。

不嫁男人，不靠夫家，她相信自己一样可以活得好。

想通之后，玉珍的心情也愉悦不少，她本就长得好看，如今更是明艳照人。

表哥近日和一个贵公子交好，玉珍这几日在吴府进出频繁，不免打了几个照面。

贵公子瞧上了玉珍，这事叫表妹知道，直接气炸了，她日日在贵公子面前晃，那公子却对她无意，反而看上玉珍那个寄人篱下的。

玉珍彻底被吴家扫地出门。

又几日，春闱榜单终于揭晓。

金科一甲头名爆了个大冷门：方子山。

至于众人看好的吴家表哥嘛，中倒也中了，也是头名。

却是个三甲，三甲又叫同进士，被人戏称“如夫人”，这如夫人，在妇人里可不就是个妾室么？

吴家表哥羞得半个月没出门。

李太太虽没退亲，却也不提把女儿尽早嫁过来的话。

贵公子也不再来，表妹的婚事又没着落了。

算来算去，一场空。

姨妈坐在院里发愁，想捐钱替儿子谋个好差事，可没了玉珍的财帛帮衬，难啊。

就在她发愁的档口，有人来提亲了。

尚书夫人亲自来保媒，替一甲头名说项：“子山是我家老爷的门生，他呀，一早就心悦您家姑娘，可没个功名不敢登门，这不才高中就央着我来了。”

姨妈听了大喜，可心里也泛嘀咕，女儿何时结识了方子山。

“这样吧，你若愿意，后天我办场家宴，咱们合八字、换帖子。”

尚书夫人一锤定音。

家宴这日，姨妈和表妹光鲜亮丽过去，灰头土脸回来。

竟是闹了个大乌龙，子山一句话把姨妈问得哑口无言：“今日是我与玉珍的喜日，她为何不来？”

……

三年过去。

玉珍和子山的孩子会走路了。

表妹还没嫁出去。

李家千金闹着与表哥和离。

姨妈愁白了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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