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之殇

状态: 超清

主演: 约翰·施奈德 乔·安德森 凯文·盖奇 加里·斯加奇  

导演: 肖恩·布鲁斯南,

语言:

首播: 2016(美国)

更新: 2022-07-02 19:50

类型: 动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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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片
  • 剧情简介

    笼中雀

    在富丽堂皇的宫中密室内,香炉燃烧着温暖而又迷失人心的熏香。层层红纱帐中隐约可见一曼妙女子的身影。女子美眸双瞪,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贝齿紧咬着下唇。手脚被四根上好的天蚕丝束缚着。

    这是霍彧谋划已久为她打造的密室,屋内没有一处窗户,却设计精巧在房梁墙壁各处留下一些通风的地方让室内空气流通无害于人体。纵使开个小小的窗户在这般束缚下她又如何逃的出去。然而霍彧却说她的心里装了太多人和事,装着她的父兄,装着那把名唤昭瀾的古琴,还装着临州的平民百姓。是这天下分了她的心,让她不爱他。所以他要把这夺走她注意力的一切事物都隔绝在外,让她在他收纳的这一方天地里专注地只做他的女人。

    平时霍彧会用云晶做的锁链锁住她的双脚,锁链另一端埋在室内千年玄铁之下。小小一室,尽是集齐玄铁、云晶这样的珍宝于一室,甚至布置有温泉与小山景瀑布这样的别致景观。

    霍彧初将她关进来时,曾磨砂着她的下颌,用带着病态爱意的眼光看着她,然后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喃:“小雅,喜欢这里吗。这里就是你一生的归宿了。以后你就在这里不见天日地侍奉着朕,与朕朝夕相见,视朕为心头唯一。今天是你最后一天见到你的父兄,也是朕最后一次唤你小雅。以后你无名无姓,只为朕而活着”说罢后动情地吻着她的脸庞,再然后……过往的回忆过于灼心,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她便该在绰阳坡杀了他!

    这香有问题……袖雅感到自己从身体里泛起了一丝异样。过往不堪的回忆与暖情香下身体的异动终是让这位心性如兰竹一般的佳人泪流满面。

    回廊处响起了男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宛如凌迟般踩在袖雅的心上。

    一身玄色黄袍的男子来到她的身边,瞧她满脸泪痕,温柔地用手替她擦拭着“欢欢怎么哭了,是在想我吗”

    “这阵子南巡我好想欢欢,欢欢想不想我” ” 然后慢慢把手移到了她身上挑逗。若在平时,这样的挑逗之举是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的,然而那香实是过于厉害,纵使她咬紧双唇微弱的呻吟声还是传了出来。

    这般情景在霍彧眼中自是媚态横生,看着她的目光更深邃了几许,呼吸也随之加重。霍彧看了十分开心,亲了亲她的脸庞说:“这是南华上供的芙蓉暖帐香,宝宝看起来很喜欢”

    被他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已是晌午时分。袖雅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她身上的束缚已经解开,现在她躺在男人的怀里。男人早已醒来,深邃的眼眸温柔沉醉地凝视着她。

    不愿与男人的眼神有过多接触,袖雅挣扎着想从男人的怀抱中起身。却被男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现在,转过来 吻朕” 霍彧恼她刚刚醒来时对他和她亲热的排斥,冷笑着命令她。

    袖雅心中一阵反胃,却还是转过身淡漠地看着他慢慢将唇送上去。霍彧闻着怀中佳人的馨香,再也按捺不住反客为主地吻上去,却在动情之时被袖雅一口咬了满嘴的鲜血。

    霍彧邪笑着擦着嘴角的鲜血,宛如地下归来的阎罗“好厉的一只小猫。”随后嗤笑着冷酷地说“很好,爱妃这般对朕,看来已是不顾你那父兄了。今天朕就传令下去停了孟国公府上一切碳火供应。哦对了,还有孟国公世子,他下月就要同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成亲了。依朕看那九品县令的女儿哪里配的上你哥哥。朕回去就下旨命她与此次去西羌的队伍同行,赐予西羌三王爷做侍妾。”

    每当他动怒时他便不会再唤她欢欢,而是唤她做爱妃。可笑他当初为了独占她,不让她显露于世人面前,从未行过册封礼,并对外声称孟国公府小姐已经“病逝”了。

    自己那年轻时在北疆东征西战的父亲患有严重的风湿症,每逢阴雨时节便会浑身筋骨暗自作痛,自入霍彧宫中沦为禁宠后,霍彧便将最好的梨火炭月月送入孟国公府并派宫内御医常往孟国公府上跑替孟国公艾灸治疗沉疴。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不比这精心设计的狭小室内四季如春,若是停了碳火供应,她那半百之年的父亲如何受得住!

    至于哥哥,他同嫂子是乱世中结下的情谊,而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怎能让霍彧强行拆散将嫂嫂赐给那个以好色残暴闻名,光侍妾就有数十人的西羌三王爷呢。

    霍彧冷哼一声,起身便要走。

    沈袖雅心中已有决断,自己的一生已如行尸走肉一般,但至少爹爹要安度晚年,哥哥和嫂子要鸾凤同俦。

    袖雅跪在地上,抱住霍彧的双腿,软声说道“陛下,臣妾错了。请您……请您放过臣妾的父兄。” 她知道的,霍彧最喜欢看她在他面前屈服示弱的样子。

    不过须臾,霍彧心情已是好了不少。他转过身来,挑起袖雅的下巴暧昧地打量着她说:“口说无凭,爱妃要如何证明给朕看。”

    知他想要什么,袖雅缓缓起身,艰难地为他解外袍上的衣扣,她甚少做这档子事,以至于折腾了半天才只解开了最上面的三颗。见她这副笨拙又难为情的样子,霍彧喉头一紧,贴着她宠溺地说道:“笨死了。” 随后把她扑倒在室内铺了五层天鹅绒的软塌上。

    餍足后的霍彧搂着她轻轻啄着她的脸颊 “简贡县令张衡之女张得俞封为怡和县主,下月同孟国公府世子成婚时朕会带着你前去观礼。不过你要乖乖地,不许说话也不许乱跑。”他惯会用家族、父兄的荣辱来约束着她,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是。

    那个当年母亲早亡,被父亲厌弃的燕国质子这些年来忍辱负重、运筹帷幄就是为了这样一天吧,可以运用手中权力逼迫和操控他人,看他人对自己臣服让步、讨好献媚,享受着至高无上权力带来的快感,以此来弥补当年亲情缺失的遗憾和在陈国因遭受非人待遇而造成的心灵上的创伤。而她,那个当年见证了他落魄前半生的沈家二小姐,那个曾高高在上施舍帮助过她的沈袖雅就是他最好的战利品。

    “是,臣妾知道了。”

    “还想要什么。”

    “陛下带臣妾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准了。”

    龙心大悦的霍彧像打扮自己心爱的布偶一样一件件为她穿好衣服、用红绸蒙住她的双眼后将袖雅拦腰抱起,七拐八绕到一处墙壁启动复杂机关后,又走了好一阵才将她放下。没有穿鞋的脚底是草坪柔软的触感。

    “你许久没有见光,先别睁眼,我一会儿把手覆在你的眼上,你再睁眼慢慢适应。”

    他取下蒙她双眼的红绸,温柔地将手覆到她的双眼上。“可以睁眼了,欢欢。”

    她慢慢睁开双眼,指缝中透出的阳光仍然有些刺眼,不过一瞬便被刺激地泪流满面。袖雅的眼皮一开一合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指缝中透过的炫目的阳光,对霍彧说:“可以把手拿开了。”

    霍彧感受着手心里的湿润好生心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缓缓把手放开,看着她嗔怪地道:“香雪居有何不好,非要出来受这罪。”

    不理会霍彧的言语,袖雅赤着脚走入阳光中,嗅着空气中梅花的芳香,感受着自然的阳光将她久困于密室的阴湿一点点晒干。然后坐下来,躺在了被精心修剪的、柔软的草坪上,感受着土壤的真实与馨香。

    从帝妃的角度来看,霍彧待她是极好的。华服美饰、珍宝佳肴从不短缺。古来女子入了后宫要与三千佳丽共分帝宠,多得是三年五载才得见君主一面的深宫怨妇。而霍彧却肯在她身上极费心思,除去南巡之类的外出几乎日日都要来密室与她相会。便是公务繁忙,也会将奏折带来密室在一旁的小榻上批复。就连偶尔会带她来晒太阳的这处小草坪,都日日命宫人精心修剪,种上她最爱的梅树和玉兰树,还封了前朝的沈大将军府为孟国公府。

    可以说除了将她关在这里,除了没有一个名分,他给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若是将这一切说与那些陈国覆灭后沦为官伎歌女的官家小姐们听,只会羡慕嫉恨她的福气。霍彧应该将那些女子收入金屋之中,她们一定会感激涕零,同霍彧结成良辰眷属。

    而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若是让她选择,她宁愿做官伎歌女,再受一次颠沛流离之苦。凭她的聪明才智,情境虽然困苦,但总有前方自由的光明和希望。到时候再同父兄嫂嫂寻一处宁静小镇,做一些简单营生过活,若是再有缘同梁先生重逢……真是好过眼下这般被他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拿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况。他最喜欢一点点把她的骄傲与尊严踩碎,剥夺她的一切兴趣,看她求他,看她一点点被他改造成耽于欲望、没有自我意识的宠物。

    虽然被关在这里之后,霍彧再也没有唤过她的名字,有意让她淡忘自己的过往与骄傲,然而她一直是那个“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沈袖雅啊……


    初见

    元和六年春,燕陈交界处,洛邑。

    沈家二小姐沈袖雅随军陪同沈家家主、陈国骁勇大将军沈毅和大哥沈袖军前往洛邑。燕陈从元和五年秋到元和六年春的战局已定。骠骑大将军许晖布局,骁勇大将军沈毅从旁辅佐,陈国大败燕国于洛邑。经此一战,燕国兵力大损、元气大伤,若陈军乘胜追击只恐有亡国之殇。为平息战事,燕国向陈国赔偿粮食三百万石,白银50万两,并送燕国六皇子霍彧入陈宫为质。

    这燕国六皇子霎是可怜,生母刘美人是燕国废后刘氏的庶妹,本是燕国刘家送进宫中固宠的工具。霍彧生下来时正是冬日,燕国在那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灾,房屋倾塌,作物冻死,百姓民不聊生。燕国钦天监算出,这是燕国的克星,是六皇子的出生给燕国带来了灾难。其实哪里有什么灾星克星,不过是后宫之中倾轧斗争的强加之罪罢了。

    在六皇子出生后两年,刘家就因为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等罪名数罪并罚被燕皇帝剥夺了荣禄。刘皇后被废,刘家被贬流放到北疆朔方。只留下刘美人与六皇子相依为命。

    家族失势,命带克星。这样的皇子在天潢贵胄云集的皇宫里自是过的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公子。

    缺衣少食,拳打脚踢对这对母子已是家常便饭。某一天偷偷去御厨偷了些宫女饭菜的刘美人回到居住的小苑,却发现几个年岁稍长的皇子公主合力把六皇子摁在冷宫前肮脏的池塘里,六皇子的头被摁在水中,身子挣扎不止。刘美人上前护子,却被一群出身尊贵而天性残忍的孩童们推入了深不见底的池塘。六皇子趁乱挣开了束缚。回过神来却发现母亲早已不见。

    六皇子不会水,所以跑遍了周围的每一处院落大喊救命,想要拉人去救落水的娘亲。然而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装聋作哑,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刘美人死了才是落了个干净。最后只留下六皇子一个人坐在池边呜咽哭泣到深夜。

    世人都说六皇子真是命硬,克败了自己的母族,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在缺吃少穿备受欺凌的冷宫,竟然能一直活到今天。或许燕王心里更宁愿自己这个克星儿子死了,所以为质之事自然就落到了六皇子的头上。

    此次来洛邑,沈毅便是负责看护押解六皇子的。

    袖雅第一次见到霍彧是在绰阳坡驿站。在从洛邑返回陈国都城临州的路上,爹爹和哥哥驻扎在军营,而像军中女眷和六皇子则在各处驿站落脚。

    至于为什么袖雅会随军出行,因为袖雅的娘亲早早去世,沈毅又是个对妻子忠贞不二的至情至性之人,府内既无姬妾亦不打算续弦。而今乱世,北有燕国、北疆,西有有夏,南有南华。今天还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王都或许明日就会遭到铁蹄践踏,今日还深得君主信赖的宠臣或许明日就会被旁人构陷沦为阶下囚。与其把袖雅放在山长水远的王都无人看顾被一干人等算计,不如带在自己身边。前线纵有意外,自己的手下也可护她周全。

    况且沈将军胸中辽阔,向来不认为女子就应该蜗居于闺房之中绣花弹琴,这世间万物如此惊奇美妙,不在有生之年走遍大好河山领略造物神奇岂不是枉来人世一遭。所以这些年来东征西战也是带着袖雅领略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增长了许多为人处世的智慧。

    是夜,袖雅正在驿站凉亭抚琴。这把琴名唤昭瀾,是她娘亲生前的心爱之物。

    一曲《雁穿碧湖》从指尖缓缓流出。爹爹说这是他同娘亲的定情曲,从前娘亲在世时,娘亲抚琴,爹爹吹箫,心心相映。而今娘亲不在了,爹爹只好经常一人独自吹箫。知晓原由的袖雅便让乐理先生教会了自己这首古琴曲,在爹爹思念娘亲时同爹爹合奏。琴声虽显稚嫩,然而有此懂事灵性的女儿,对爹爹也是一种慰藉。

    当年娘亲便葬身在洛邑。此次前来接送质子霍彧,故地重临也引发了袖雅伤感。

    一曲终了,袖雅抬头竟发现亭前默默伫立着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少年,看年纪大概只比自己大个四五岁。蓝衣少年深深望着她,周遭竹叶扑扑簌簌而下,落满了他的头发与肩身,尽显寂寥。还未开口,便转身准备离去。

    “你是谁?” 袖雅望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少年郎的背影打破了寂寥。

    “燕国质子,霍彧。”霍彧没有回头,背着身回答了她的提问便举步离去。月光下少年的身影清峻落寞。

    “我是沈家二小姐沈袖雅” 看不得这少年如此落寞孤单的样子,活泼天真的小袖雅没有放任少年独自离去,而是追上了他。在说完这句自我介绍后向他伸出了手。

    少年看她此举盯着她的手不知如何反应。袖雅再次开口“你不和我握手吗?爹爹说握了手后就是好朋友咯。你想和我做好朋友吗?”

    “我不需要朋友。”少年打掉她的手准备绕过她继续走路。

    小袖雅却依然不放弃,追着他“那……那你不需要朋友的话,你就做我的小跟班好了!我对小跟班可好了。”

    少年停下来准备发作狠狠拒绝她一番时,小袖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等他开口,直接跑远了,远远还朝他大声喊到“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小!跟!班!”

    少年:“……”

    到如今已是称霸天下的霍彧还经常抱着她在她耳边不害臊地叙述这段往事,说他最听她的话真的做了她的“小跟班”。

    小袖雅听说她的小跟班生病了,好像是驿站里混入了有夏国的间谍在小跟班的食物里下了有毒的东西,意在毒害小跟班挑起燕陈两国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好在小跟班不贪食,任何美食摆在他面前最多也只吃三口为止,这才中毒不深即时就医。

    这几天小跟班在驿站住的院落被父亲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吃食也都要用银针试过、嬷嬷试吃了再给小跟班用。

    等到小跟班病情好转,到驿站里的书房看书时小袖雅才找了个机会去探望她的小跟班。

    “小跟班,小跟班。”小袖雅站在书房打开的窗子外向书房里聚精会神看书的霍彧喊着。

    霍彧听声音一愣,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粉蓝罗裙的娇俏小姑娘,一双秋水含月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亲切地唤他。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上次竹林月夜戏弄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吗。

    其实霍彧从第一次见面就对这个小姑娘有好感,未见其人,先闻其乐。她的琴声有一股治愈人心的力量,让他想起刘家还没有衰败时母亲在宫中照顾保护他的那段记忆中最平静快乐的岁月。

    霍彧来到窗前,窗外蝉鸣阵阵已是入夏,俯看着小袖雅说:“你来做什么”

    “唔,我来看你呀。听说你病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百花篮子和竹蜻蜓。大人们说友人生病探望要赠鲜花蔬果以向对方表示健康的祝愿。你现在的吃食要过层层关卡,所以只好只送个百花篮子了。这个竹蜻蜓是怕没人陪你玩给你解闷用的。”

    霍彧接过小女孩从窗口递来的花篮和竹蜻蜓,笑着问她说“你可知道在燕国女子送自己亲手编制的花篮给男子是什么意思。”

    “唔 什么意思呀?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说罢,还甚是可爱地学着大人假模假式地同霍彧作了个揖。

    霍彧淡淡笑着沉默不语,只说“等你大了我再告诉你。这花篮我收了,你可不能反悔。”

    “那可不会反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我是你的老大,那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这后半句是袖雅刚从四方阁出品的武侠话本子里学的,说完后又觉得不太符合官家小姐的身份,捂着脸跑开到一边玩去了。

    霍彧提着花篮,望着那道远去的粉蓝色的身影,眼中逐渐露出了放肆的野兽般的光芒。

    我此生唯一的夙愿本是踏平燕陈两国,为我和母亲陪葬。但以后除了天下我还要把你变成我的所有物,只因你是第一个让我品尝到欲望而不是仇恨的人……


    五黄星

    元和八年春,袖雅随父亲进宫面圣。骁勇大将军沈毅官居二品亦是需要时常入宫述职。家中眷属无诏入宫本是不合规矩,然而陈王魏景煜有意未来将袖雅许配给某位皇子做皇子妃,因此允她常常进宫,同宫中的皇子、太后娘娘还有皇子们的母亲多接触接触。

    袖雅随父亲到御书房面圣后,父亲随陈王到军机处述职,袖雅则由贴身侍女兰心和贴身侍卫笛武陪同参观御花园。去御花园的路上需要经过长长的宫道。纤纤细莲碎步,裙摆微动,腰间环佩轻轻摇动只发出轻微的摩擦裙摆布料的声响。已到总角之年的袖雅不再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贪玩爱闹的娇蛮小女孩,这次回王都后朝堂之上局势越发紧张。袖雅同家父家兄一同见识了陈王帝王之术的厉害。

    前骠骑大将军许晖平定燕陈之战后功高盖主,陈王甚是忌惮,于是回来后给许将军的三位儿子分了两块封地,说是能者居之,一年之后按军工进行分配,剩下的那一个既无封地也无爵位。许将军的三位儿子生母各不相同,心中各有算计,自幼被许将军教得争强好胜,为了这两块封地争得不可开交。这期间许家亲人离心,三位儿子也在争夺军工打压亲族的过程中分散了许家军的人心力量,被陈王抓住了不少错处,由此夺了许将军的爵位贬到贺州做了看守贺州的州府军都尉。

    袖雅自幼丧母,又随军游历各处,心智比之同龄人更为早熟。之前君王打压许家,军中换血的风波也差点波及沈家。多亏父兄在朝堂军营间百般周旋,平素又中正守礼不结党朋才逃过一劫。只是这陈王心胸狭隘,不容能臣,今后沈家在朝中军中都要更谨小慎微才是。

    满腹心事的袖雅正低头看着宫道上的青砖瓦不急不徐地走着,突然觉得身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是一名身着蓝色暗纹素袍的少年正直直注视着自己。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是燕国六皇子殿下。

    袖雅标准地向霍彧行了个礼:”见过燕国六皇子殿下。“

    一别已是两年,她的五官已经渐渐长开依稀看出未来倾国佳人的模样,出落得愈发标致,只是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似当年那个无忧无虑要同他握手、赠他花篮的小女孩了。

    “沈二小姐好。“霍彧淡淡道着,把手伸到了小佳人的鬓边,惊得袖雅疾退一步。

    “宫苑的桃花落在了小姐的鬓边。“霍彧将从袖雅鬓边取下的桃花弹在了地上。

    再见乍惊,袖雅定了定心神后仔细看了面前的旧友。清峻挺拔的少年在不太合身大了一圈的衣服里显得有些消瘦,身上衣着的花样是前年时兴的款式。他在陈宫里过的并不好吧。

    “此处宫道人多眼杂,殿下与我往御花园西南角的柳林一叙吧。“

    “好,两年不见,我也很是想念小姐。“霍彧离她又靠得近了些,在她身畔目光灼灼地轻声说道。说罢便往袖雅身后的宫道走去了。

    袖雅回头望了一眼在宫道上渐行渐远的旧友,他已慢慢成长为坚毅提拔的少年了,在陈国已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

    九陌云初霁,皇衢柳已新。御花园边西南角有一片燕王宫的垂杨柳。杨柳岸的对面便是冷宫,曾经有风水先生算过,燕王宫西南角的方位是最破败的,需要命硬卑贱之人的煞气才可镇压住此间不吉的五黄星,而这带的柳树便是种来留住煞气镇邪的。宫人迷信,为保自身荣华,甚少有人主动来此。这岸边的垂杨柳也多是栉风沐雨地自然生长而无专人看护。

    袖雅命侍卫把守住前往柳林的必经之路,自己与侍女一道前去同旧友相会。

    动物不知凶吉之说,一路莺啼婉转。穿过轻絮飞扬的柳林,视线开阔处霍彧正立在河岸边静静等着她,嘴角挂着温柔愉悦的笑意。

    ”燕国六皇子殿下,这些年不见在宫中过得可好。”在称呼霍彧为皇子殿下时,袖雅微微一福身。

    霍彧将她扶起“小雅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这宫中本也没有几人将我看做皇子王孙。距上次相见,二小姐的性子变了很多。”

    “宫廷险恶,自是不能像从前孩童时那般恣意淘气。”

    “这云翔符纹是前年的花样,衣服大小也不合身。这是永安候去岁的衣裳吧。宫里的人怎么这样怠慢。你穿成这样去学堂会被宫里的皇子们笑话的。”

    被袖雅直接戳穿在宫内的窘境,霍彧也并不恼怒,玩味地说道“小雅知道我如今住在何处吗?”

    宫内未成年的皇子一般都住在兴德宫,看他此番境遇自是不可同皇子们住在一道。那么便只剩下外使来朝时居住的景祺阁。

    “是景祺阁?”

    “我的宫室就在此处”说罢,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河岸不远处一处简陋的石墙小苑。木制的门槛和门框,三间瓦房,若是再在苑中放上几只鸡,真是于乡下农人住的地方别无二致。原是想要避人耳目来此僻静之处,没想到竟歪打正着地直接到了霍彧的住处。

    “这苑子本是守林人居住的,可好像听说从陈惠王起这一职位连带着这座小苑都一起荒废了。本皇子来后这宫人们好像都想起来陈国开国君主初建陈王宫时找天下第一风水大师算的卦,说是此处必让卑贱凶煞之人镇压宫中西南角的五黄星。本想安排本皇子住在河对岸冷宫的,但后来想着都是女眷不太方便,于是便将这座雅致小苑修缮一番让本皇子下榻此处。”霍彧嘲笑着说起往事。

    “能穿永安候的衣服,沾沾这天潢贵胄的祥瑞之气是本皇子的福气呢。至于学堂,和我这等卑贱凶煞之人有何关系呢。”霍彧嘴角嘲讽地说着,听起来像在说不相干人之事。

    袖雅听了暗暗心惊,一向听说宫中之人善于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但往日进宫总是同万千风光的贵人们来往,还是第一次见到实打实受宫廷摧残的可怜人。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语在这番境遇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让人无法虚伪地开口。

    “沈二小姐可愿到在下的寒舍做客吗。”

    霍彧在阳光下向她伸出了右手,少年逆光而站,虽是沐浴着阳春三月最温暖的阳光,却像一棵生长于悬崖处恣意的树透着一丝邪魅和狂狷。背光的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未成婚又并非亲族的男女牵手同游本于礼法不合,然而想他离家千里又在异地遭此不公待遇,袖雅终是将玉手放到了少年掌中。

    霍彧牵着她去了他居住的小苑,进门后左边是柴房,右侧是小厨房,正中一间是卧室,卧室中放了个小几和凳面破了的凳子只当客厅。虽是陋室,却仍然被收拾得整洁干净。

    小苑中间有一石桌,四周有竹凳。石桌上有一简单陶壶并三只陶杯。

    少年将袖雅牵至石桌处坐下。将陶壶拿到厨房掺了新烧的茶水出来,再将茶水有条不紊地倒入两人茶杯之中。

    “寒舍简陋,这是我向宫人们学习自制的竹叶青,还望小雅不要嫌弃。”说完先举起茶杯淡淡品茗。

    想起平日在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地在外饮食一定要小心,袖雅避开了少年的邀约,转移话题地说道“我知你在陈宫待得不如意,然而现下乱世又有几人能安稳度日、事事顺心呢。君子贫贱不能移,六皇子殿下居于陋室也勿要失了心气。”

    霍彧听了袖雅的话后挑眉不应,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后问到:“初见小雅时小雅弹奏的可是《雁穿碧湖》。小雅当时可有思念的人吗?”

    “那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她在元和四年殉国了。”往事已如秋叶般渐渐发黄陈旧,袖雅平静地说道。

    “沈夫人真是忠义之人,难怪教出了小雅这样一片丹心的女儿。我与小雅不过数面之缘,小雅为何数次想要同我接近。”

    “娘说,人与人的相遇都是缘分。沈家护送你到临州,你我又于路上相知相交。你我投缘,我虽是一介女流,身为臣女在这宫中亦受到多处桎梏,但能够帮到你的仍会尽一臂之力。”

    “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些先贤的书应可解你心中苦闷。今日我会去上书房开口替你要些你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应该看的书。不过往后这宫中仍只有靠你自己。你想入学堂,可从李昭仪的儿子永安候身上入手。当今陈王最宠爱李昭仪和他生的儿子永安候,永安候满月之时便被陈王封了候位。然而永安候生性好动顽劣,不是睡到日上三竿错过了夫子讲课,就是在学堂同其他皇子斗殴嬉戏。你若能帮助他上进求学,那么李昭仪一定会在陈王面前替你说话的。”

    霍彧听后嗅着杯中茶水的清香会心一笑,“没想到小雅小小年纪不但会讲大道理,还能为本皇子出谋划策了。”

    “时候不早了,我爹也快同陈王商议完军中要事,稍后我会让兰心把书给你送过来。六皇子殿下多多保重。”说罢便起身告辞,唤上守在小苑门前的兰心从过来时的柳林离去。

    袖雅离去后,霍彧看着石桌上分毫未动的茶水轻扣桌面陷入了沉思,阴沉地自言自语到“小雅开始不那么听话了啊。”

    “兰心,你觉不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袖雅快步行走在柳林中总感到四周有一股视线在注视着她们,而回过头却发现只有静谧的柳条在微风中摇曳。

    兰心打趣到“这么荒僻的柳林谁闲着没事过来这儿,这里又偶遇不了皇上。”

    “许是我多心了,咱们快快离开吧。”

    袖雅带着侍女侍卫来到上书房,上书房的管事太监看到了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哎哟,今儿个什么东风把沈二小姐吹来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杂家。”

    沈毅将军刚刚立下赫赫战功深得陈王欣赏,顶头上司许晖又失势被贬,都说沈将军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一品大将的人选。在这战国乱世,武将能保一国平安、为国家争城夺地,可以说沈将军的风头甚至赛过一品丞相不少。而且沈家二小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某位皇子的皇子妃。

    “听闻宫中有本稀世琴谱《平沙落雁》,可否请上书房负责誊抄典籍的侍女帮臣女誊抄一份送至臣女府上。”

    “好说好说,这就让秋云去誊。估计五日后便能送到小姐手上。”

    “另外路上遇到燕国六皇子,他说他的书被上书房忘了,托臣女顺道来取。请公公将之前影印好的四书五经、《史记》、《贞观政要》、《资治通鉴》并《岐黄药义》找出来交给我的侍女兰心,由兰心送去给六皇子殿下。”

    “燕国六……六皇子殿下。啊……啊是霍殿下……霍殿下。下头人做事不牢靠,竟然把霍殿下的书给忘了。不敢劳烦兰心姑娘,杂家这就吩咐他们好生包好了给霍殿下送去。”

    上书房管事太监在宫中几经风雨,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些年来失势得势复宠的各类主子见了不少。而今沈二小姐亲至上书房要书,也许是沈家想笼络霍彧,也许是陈王想借沈家之手从霍彧身上套取燕国机密,这都不是他一个奴才应该管的。再说二小姐要得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世家教导族中公子的启蒙读物,便是富农家供的读书人也是人手一份,并不越矩。不过是从前宫人们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罢了。

    “六皇子殿下既托了我,那便由兰心陪同公公的人一同将书送去给六皇子吧。”

    “诺,一切凭小姐吩咐。”

    袖雅守着上书房奴才们将书包好,便让兰心陪同抱书的太监小慕子将书送去了西南角柳林小石苑。霍彧住的地方竟是连个宫殿名都没有。

    黄昏时分,袖雅便随述职完毕的父亲和送书归来的兰心一并离宫返回了家中。

    陈宫西南角柳林小石苑。

    亥时,深褐色衣裳小太监正向霍彧耳语,逐字逐句地汇报今日袖雅离开柳林后的行踪和在上书房的所作所为。

    霍彧一边听着一边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可爱的小家伙,还真帮他到上书房要书去了。她此刻一定因为自己的善良聪颖而沾沾自喜吧,大概永远也猜不到今日宫道上的偶遇是他刻意安排的。

    她曾经来过皇宫的所有行踪,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他通通都了如指掌,并在每日入睡前反复咀嚼揣摩。小雅算是进出王宫频繁的官家小姐,然而对他来说还是好不满足啊。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掌控她的一切,包括在王宫,包括在沈家,包括她脑海里的所有思想……


    元宵节

    元和十一年元宵节。

    陈王宫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都要举办灯谜诗会,届时宫内未行婚配的皇子公主、宫外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和未成家的世家公子都要应陈王后之约前来灯会嬉笑游曳,恭贺新禧。一来添宫中人气,聚新年热闹团圆景象;二来宫中品阶较高的妃子也会陪同子女一同参会,暗中观察这些世家子女们的品行、谈吐和仪表为自家孩子择选良配。

    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金盘对对插名花,玉碟层层堆异果。曲折的宫廊悬挂了盏盏莲花宫灯,七色琉璃灯的光彩打在地上交相辉映。莲花宫灯下悬挂着一条条礼部精心琢磨出来的灯谜,猜出谜底的公子小姐可以摘下写着灯谜的纸条到一旁的太监处核对答案换取如意结装入参会时发放的竹筐中。一个时辰过去后如意结数量前三甲者可以得到陈王后为灯会设置的赏赐。赏赐之物要在之后宴会开席时才会公布,也算一个彩头。

    然而说是参会者们公平竞争,第一名早已内定成陈王后的侄女周宝珠。周小姐今年及笄,是最有可能性的太子妃人选。灯会开始前陈王后便着宫人告知了周小姐灯会每一道谜题的答案,让周小姐默记于心。可以说这次整个的灯会都是周宝珠的陪衬,为了让周宝珠在陈王和世家贵族面前露脸,让世人都称道她的才名。

    ”元宵同返家。“一光彩照人的豆蔻少女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一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尽显富贵娇俏,左手捧着宝香炉,右手纤纤玉指捻下莲灯下的字条,眉目尽显冷淡骄矜。

    “谜底是……众望所归。”周宝珠淡淡道到。

    “宝珠姐姐好厉害。”身旁一众贵女簇拥着夸赞周宝珠的才智,周宝珠听闻却并不显得得意,只是淡淡冷哼一声。

    消息灵通的世家子们都知道不论如何,今晚灯会夺魁的一定是周宝珠,第二名第三名不过是个摆设,所以没有聪明人会执着于猜谜,都是借此机会到宫中娘娘跟前露个脸,同父亲上司家的公子结交一下。只随意猜两三个不拂了陈王后的面子便四处活络去了。

    然这世上并非都是精明到头的人。在旁边的另一侧走廊,沈袖雅正饶有趣味地细细欣赏礼部刀笔吏们冥思苦想出来的谜面。他们花费数个日夜、几多心血完成的灯谜,本是应该让看见它们的人仔细考量、认真琢磨,同友人探讨交流,再享受谜题解开时一瞬间的豁然开朗和喜悦成就,而今却都被这些帝王家的面子功夫给荒废了呢。

    “春到江西旧梦改。”袖雅唇齿轻念着捻在手里的灯谜,望着莲花灯上的彩绸仔细琢磨。少女身着流彩暗花云锦裙,肩上披着软毛织锦披风,整个人显得毛绒可爱。身侧跟着十六、七岁年纪的惠阳候。

    惠阳侯在一旁举着灯,小心翼翼地为专注的佳人照亮她手里轻捻的纸条,眼神缱绻而温柔。今日的宫宴本是为各宫皇子拣选皇子妃用的,然而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一个小姑娘就够了。她是他此生见过最自然灵性的女孩子。他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待她明年及笄,他便向父王求娶她做自己的皇妃。他的母族临州江家是陈国建国以来的望族,比之前些年才因军功而崛起的沈家根基声望都要深厚不少,相信沈将军也会愿意将袖雅许配给自己的。

    对身旁少年的殷勤无动于衷,袖雅看着手里的灯谜说道:“殿下可是对猜灯谜感兴趣?若是想要猜灯谜,便随我同行。若是为别的,就不必浪费心思在小女身上了。”

    只见一只小麦色属于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将袖雅凝视的莲灯下的灯谜扯下

    “春到江西旧梦改,是为湘字。”这低沉凉薄的语气分明不属于惠阳侯。袖雅下意识地往右侧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举着灯腼腆看着她的惠阳侯已经不见,站立在五颜六色莲灯下深深看着她的竟是燕国六皇子,霍彧。

    “见过燕六皇子殿下。”身前的青年穿着一身紫色直裰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是要将她望穿。

    被这发烫的目光弄得有些不适,袖雅双颊微红,看着他说:“元宵节快乐,恭喜霍殿下如今也在陈王宫中寻觅到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自那次柳林一别,霍彧在宫中的境遇似是越来越好。永安候生来顽劣好动,却很听霍彧的话,霍彧在时总能安静下来读书练武。陈王看了甚是欣慰,便允霍彧入学堂做永安侯伴读,也将他的住所从柳林小石苑迁至了离永安侯宫内住所很近的延晖阁。永安侯一直视霍彧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在宫中数次为他撑腰。霍彧也知恩图报,替永安侯出谋划策,数次为永安侯排忧解难。

    “霍某人还没有感谢小姐。真要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小姐的计谋霍某人才能在这陈王宫中立足。”

    “殿下不必谢我。能劝永安侯向上,是殿下的本事。”看他如今不再受宫人欺压,有了自己的依仗,袖雅也衷心为自己这位旧友高兴。

    “不敢忘小姐军师之恩。此次元宵佳节,霍某有一份礼物想要赠与小姐。”说罢,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竹花环,可以看出竹枝是精挑细选过的,根根翠绿,而编上去的花朵则是她最喜爱的玉兰花。

    “这花朵与竹枝经过特殊处理永不褪色凋零,正如霍某人待姑娘的情谊一般。”袖雅只当他在表达对她的感谢与友情,开心地接过霍彧手中的花环:“谢谢霍殿下,这份礼物我定好生珍藏。”

    “值此盛宴,其他世家小姐们都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宫内皇子们的母亲,到名门望族家的公子前露脸。小雅为何不像他们一样为自己奔个大好前程。”

    “嫁入皇家、觅得富贵公子做夫君便是大好前程了吗。我是沈家的女儿,以后自然逃不过嫁入皇家为家族做贡献的命运。便是爹爹心疼我,陈王也不会放任我这国家栋梁之臣女儿的姻缘。今后还有的是受拘束的岁月要度过,那便更要珍惜眼下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时光,去尽可能看有意思的风光,做有意思的事。对当下的我来说,眼前这灯谜便比到皇妃们面前讨巧卖乖要有趣许多。”

    灯会结束,周宝珠毫无悬念地夺魁获得了珍珠玉石头面一副并红梅血玉簪一枚,第二天遍解陈王宫奇巧灯谜的才名就传遍了临州城。袖雅位列第二,带着一柄并不怎么稀罕的绿如意归家。那些世家小姐听闻后都只道这沈小姐是个外表聪明内里愚钝的,功夫都花在做人家的陪衬上了。

    元宵宫宴结束,霍彧回到延晖阁,看着浸泡在庭内药缸里永不凋零的玉兰花,想起今日那个执着于做灯会第二甲的小姑娘。

    她爱着广阔的天地,最想要在人世间自由地活着。

    那以后他亲手折断她的羽翼之时,就让她恨自己却又离不开自己吧,就像这缸子里被他夺去生机却又只能依靠他续命的永生花一般。霍彧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象着时机成熟之时把她变成只能依赖自己而活的永生花,囚禁在自己的金笼之中,恣意地低笑起来。

    “公子回来啦。”

    姿容妩媚的婢女桃夭一步三晃地走到霍彧跟前行了个礼,不等霍彧吩咐,掏出怀里的袖帕准备近霍彧的身替他拂落身上的灰尘。霍彧厌恶地挥开她往屋内走去。

    这是永安候赐给他的婢女。

    桃夭见他如此不领情,愤愤地说道;“今日我可瞧见了,你送了永生花环给沈二小姐。这满院子的永生花都是为了她吧”

    霍彧听她提起小雅,驻足冷漠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桃夭眼里冒着贪婪的精光,一步一步靠近霍彧。

    “奴婢所求只为殿下。这满院子的永生花都是沈二小姐的,殿下只分奴婢一朵,奴婢便已知足。”

    霍彧转过身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才发现她的鬓边竟然别着一朵永生玉兰,是他为小雅准备的花。霍彧胸中燃起无尽怒火,起了杀心。

    桃夭神色倨傲势在必得地继续说道:“我知殿下同御膳房总领太监苏公公一道日日往永安候殿下的吃食里做了手脚,殿下英雄落难有宏图大志。若肯成全婢女对殿下的一片爱慕之心,桃夭愿为殿下大业助一臂之力。”说罢,撩起裙摆跪在了霍彧面前,谦卑又娇羞地低头用余光瞧着霍彧。

    霍彧蹲下了身,伸手触碰到桃夭的脸颊玩味地说道“哦?那桃夭想要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实不相瞒,我乃永安候母妃李昭仪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细作,替李昭仪监视着殿下。若是做了殿下的人,那么自可反其道而行之。”

    “那也有可能是李昭仪派你来迷惑我,在你我肌肤相亲之时谋害本皇子。”

    肌肤相亲……桃夭听着霍彧露骨的话语脸红心跳。“桃夭哪里敢谋害公子,今后公子的吩咐对桃夭就如圣旨一般。”

    “那么你便杀了李昭仪来向本皇子投诚吧。只有李昭仪死了,本皇子才能放心大胆地宠爱你呢。”

    “是。请公子等桃夭的好消息。”桃夭娇羞低头,温顺地答着。

    宠冠陈王宫的李昭仪殁了,陈王罢朝三日悼念爱妾。

    李昭仪的灵柩停在缀霞宫。李昭仪生前最爱的挂了缀霞宫满树满庭的云萱彩霞锦缎此刻都被换成了白练素缟。

    李昭仪的灵柩前跪着永安侯,还有一干身前侍奉她的宫人们。跪在后面的宫人们都呜呜咽咽地哭泣,李昭仪生前从未苛待过他们,跟在陈王宫第一宠妃的身边,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可以说算得上是半个主子。而今李昭仪仙去,往后在宫内的前途可真是未卜。

    据说一只宫内乱窜的野猫在李昭仪参观御花园时突然从牡丹丛里跳出咬了李昭仪的纤纤玉手一口,李昭仪虽是及时请了宫内医师看诊,伤口在之后几天也没有任何溃烂发青的中毒迹象。宫中各类美容除疤的药膏抹上,不到半旬就再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伤口刚痊愈的李昭仪还被宫人们看见同陈王在宫内嬉戏聊天。谁知又过了一月李昭仪突然变得怕光怕水,宫内医师全都束手无策,最后李昭仪在温暖的春天蜷缩发抖而死。直到李昭仪下葬宫内医师也不能确定李昭仪之死同那只冲撞的野猫有无关系。那只野猫也如蒸发一般在宫内再寻不到踪迹。

    跪在灵柩最前方的永安侯对宫人们的哭声充耳不闻,眼神浑浊,整个人看着有点精神不振、浑浑噩噩。

    “燕国六皇子霍彧,到。”门口戴孝的太监中规中矩地报着前来悼唁者的姓名。

    霍彧一撩月白锦袍踏过了缀霞宫正厅门槛。永安侯闻见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霍彧惯常用来熏衣的玉兰香料,机械的起身开口道“霍贤弟来了。”眼光迷茫地看着霍彧。

    霍彧走上前去,拍了拍永安侯的肩膀,面含悲戚地说道:“芷晗兄节哀顺变。李昭仪生前最想看着你勤勉上进,建立一番军功。殿下当振作起来,在临州永安侯府开始新的人生,以慰李昭仪在天之灵。霍某定会全力支持殿下。”

    “永安……永安侯府。是……是啊,要搬去宫外永安侯府。我有……我有霍贤弟,霍贤弟是待我最好的。”永安侯跌跌撞撞走到了霍彧面前,抱着他的肩膀把头搁在了霍彧的颈窝努力嗅着他衣服上几不可闻的玉兰香气。外人看来则是永安侯难以承受丧母之痛,抱着自己宫内最要好的兄弟以寻慰藉。

    是夜,霍彧从悼念李昭仪的丧仪回来,回到延晖阁蓄养永生玉兰的堂子里温柔又病态地注视着缸子里失去根基却依然鲜活的玉兰花。

    突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从身后环住了他。

    “公子,桃夭已经为您除掉了李昭仪。您是不是也要践行承诺了呢。”从她第一面见他起,她就喜欢他。他长得那样英武,又是那么冷情尊贵。能做他的女人,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甘愿。

    “我听说,你幼时在宫外快要饿死了,是李昭仪救了你和你一家。”

    “哼,公子不如说是李昭仪看见快要饿死的我第一眼就想着施恩于我,好将我培养成她的心腹为她卖命呢。”

    霍彧转过身,不动声色拿开桃夭环着他的手,将桃夭逼至堂子边的红柱上。玩味地用右手抚摸着桃夭的脸颊轻佻地说道“桃夭可真是一只白眼狼。不过本公子很……”英俊的脸庞逐渐靠近了桃夭,似是要亲吻她。

    桃夭闭上眼睛,面上的笑容越发得意期待,可那笑容却瞬间凝固。

    “很是感到恶心。”霍彧左手精准地将匕首插入了桃夭的心脏。这位美艳婢女尚未来得及尖叫求饶就一命呜呼。一双杏目圆瞪,满是错愕与不可置信。

    霍彧用方巾反反复复擦拭了自己方才触摸过桃夭脸颊的右手,平静无波地将那朵不属于她的永生玉兰从桃夭发上取下扔进炭盆里烧掉。

    自作聪明的蠢女人,做他和小雅之间绊脚石的人都得死……


    收网

    李昭仪头七已过,永安候为她母妃扶灵至王陵下葬。回来后便向陈王自请搬出宫外,到陈王赐给他的临州城东永安候府居住。永安侯与霍彧之间情谊甚笃,数次从宫中邀请霍彧到府上品茗鉴画,泛舟作诗。

    袖雅私下里再次见到霍彧已是元和十一年秋。

    秋天是祭祀土地神的日子,袖雅同贴身侍女兰心到城外土地庙上香归家后,沈家门内便有丫头来迎。

    “二小姐,燕国六皇子殿下似是要出远门,过来沈府说要同你还有沈将军辞行呢。现正在湖心亭候着。”

    沈府花园枝叶扶疏之间分外的安静,地面上的败叶残枝已经陈腐,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湿润而清新。不知怎的,袖雅回想起和霍彧在洛邑初识的那片竹林。

    水天一净的湖心小亭中,霍彧正捉摸着小亭石案上摆放的玲珑残局。

    袖雅默默走进小亭,在霍彧身后出声到:“这是我娘和我爹没有下完的棋局。当时正是中秋节,他们在这亭中一边赏月一边对弈。北疆前线战报传来,事出紧急,还没有下完这棋,便收拾包袱同我爹连夜赶赴前线去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霍彧听她此言,摇了摇手中碧玉白骨扇,无奈地笑道:"那可真不是个好兆头。我来此也是要同小雅辞行的。”

    “你要到燕陈边界去?”

    在陈国作质子命运只有两个:一是两国修好作为联盟表示,将质子安全送归故里;二是两国交恶将质子当做战争筹码甚至是杀了祭旗。听闻最近燕陈边境屡有异动,陈王亦是野心勃勃。陈国国内阶级矛盾日益尖锐,豪家大族侵占了很多的土地,百姓平民终日劳作却也难以果腹。官场之中尽是门阀亲族子弟,卖官卖爵、贪污之事近年也是时有发生。陈王不是没有想过整治,然而这一切已经腐烂到了陈国的骨髓,若是想要根治恐怕只有将整个王国的根基连根拔起。所以而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侵犯燕国的土地,夺取燕国的资源勉强喂饱陈国怨声载道的百姓们。

    虽然眼前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敏锐的袖雅却感到令人窒息的无声的硝烟。

    “小雅果真聪慧,我此行正是要到燕陈边界。”

    “他们是要拿你当交战筹码?”袖雅瞳孔微动,不太能够接受朋友将被牺牲的残酷现实。

    “非也,我此去前线要全力襄助永安侯攻下燕国。”

    “这……”让质子到前线做谋士别说是在陈国,就是在这古今天下都是闻所未闻。

    “燕国虽是我的母族,然而燕王昏庸,流放我的母族,纵容宫人害死我的母亲,更是对我恨之入骨从小百般漠视虐待。反倒是陈国将我视作座上宾,这些年来养育我成长、教会我读书和做人的道理。我与其将来重返燕国做回那个灾星皇子,倒不如赴前线立下军功在陈国做人上人。”

    袖雅听了不知如何言语,命运从不肯优待霍彧,如今竟是要逼迫他放弃自己的良心亲手摧毁自己的母国。不过自己处在他的位置上,难道就能做出既保全自身又无愧良心的选择了吗。

    见她发呆,霍彧合拢玉骨扇轻轻往佳人头上一敲。

    “哎哟。”袖雅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袖雅明年便要及笄了吧,沈将军对你以后的婚事可有安排。我见惠阳候同沈府走得很近。”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你走后不久我应该就要随哥哥到蜀西有夏国与陈国边境去了。最近各国之间局势越发紧张,陈王让哥哥带兵驻扎到有夏边界。如今看来应是防着陈国攻打燕国时,有夏国趁虚而入。”

    “蜀西好啊,听蜀西民风淳朴,美食众多,应该也能避开之后的战乱。”

    之后的战乱……洛邑与临州相距甚远,燕陈之争怎可能波及到临州。袖雅觉得霍彧的话好生奇怪。

    “待我重归临州,应该也是小雅归家之日。到那时我会告诉小雅那个问题的答案。”

    “问题?什么问题?”不知霍彧是不是要奔赴前线精神错乱紧张,今日跟她说话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霍彧没有回答,只是摇着玉骨扇大笑着离开了湖心亭,看起来心情很好。这看着不像是要上前线,而是要去受封赏。

    小雅,筹谋五载,而今终于到了收网之时。再放你最后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和时光,再见面时再也不会放过你了……


    四方阁

    蜀西位于陈国之西,四周秀丽山屿环绕一富饶盆地。袖雅此行便准备去蓉都久负盛名的澄瑞楼总舵品尝美食,寻访青城山道教发源地,遍览九寨沟风光。最重要的还是去听一听四方阁的折子戏。从前在临州城闺阁之中,袖雅便看遍了市面上能找到的四方阁的所有话本。只可惜四方阁在临州城没有分舵,还从来没有看过四方阁真正的折子戏。

    蜀西是四方阁的大本营,而四方阁乃是四国境内最负盛名的梨园班子,话本编撰能力也属一流。不论是朝堂斗争,武侠奇缘还是佳人情话,四方阁演绎的故事永远那么动人心魄、入木三分。四方阁阁主梁彦清更是个神秘人物,很少在世人面前露脸,亦不热衷于同权贵往来。

    想见他的面,唯有话本入他的眼才可。平民百姓,王孙贵族都可向四方阁投稿。稿件一经采用会有丰厚的报酬,而春夏秋冬四季梁先生会各挑一位当季稿件最合他心意者邀请上峨眉山四方阁同他一起品茗。

    袖雅听完四方阁的戏后,着兰心将自己撰写数月而成的话本递给堂前负责收取话本的小厮,离去时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此话本乃是结合她这些年来随军出行的江湖阅历和亲身经历的朝堂风波而成,必是比那些闭门造车、矫揉造作的行活儿要好。

    果然在小寒那日,四方阁人将邀请帖送至了之前袖雅在投稿时约定的地方。

    正逢战乱之时,虽然见到四方阁阁主是自己出阁前最大的心愿之一,却仍要小心为上。袖雅身着平民女子的常服,披着白色斗笠,身后带着一队护拥侍卫上了峨眉山。沈袖军疼惜自家妹妹,除了在明面上的侍卫,隐在树林中的暗卫也有不少。

    四方阁派出手下在山脚下接引他们,带他们穿过四方阁在林间布下的层层阵法,将他们引至山内一处小涧。

    袖雅正奇怪此处似并没有什么楼宇。

    却听见上方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姑娘好大的排场,恐怕我四方阁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姑娘带来的人多。”

    抬头却看见一旁山壁处高耸的悬崖上有一座孤零零的青色楼阁,一锦白长袍男子正立在悬崖处俯视着他们。

    “今日这楼阁只招待姑娘一人,旁人恕不奉陪。姑娘是去是留自己做决定吧。”

    “你们在此侯着。”袖雅吩咐道。

    声音刚落,只见锦白长袍男子从悬崖上跃下,稳稳落在了小涧旁,对袖雅说道:“在下梁彦青,姑娘得罪了。”说罢轻揽袖雅的腰,运起轻功一同飞升上了悬崖。

    上了悬崖后,便带袖雅往阁楼外东侧的观景小亭走去。悬崖东侧的视野格外开阔,几乎可以览尽整个蓉都平原。

    袖雅坐下后,梁彦青为袖雅沏了一壶茶。沏茶时的他同刚才警告她侍卫的他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整个人显得温柔淡泊又宁静。

    “我看了姑娘的话本,觉得姑娘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姑娘今日可有想与梁某说的。”

    “我想和梁先生共建四方阁可以吗。”

    “哦?”梁彦青挑眉,增了几分兴致。

    “一来,我这些年游走四方,对话本创作亦有浓厚兴趣,加入先生能让四方阁产出更多动人的故事;二来先生今日也看到了,我并非普通女子。今后可助先生将四方阁分舵开遍陈国。”

    梁彦青笑了笑说道:“姑娘伶牙俐齿,这桩桩件件说的都是对我的好处。那你自己呢?为什么想入我四方阁?姑娘应该出生于钟鼎之家,寻常贵人家的小姐可不愿操持这些戏子之事。”

    “正如四方阁阁名一般,书中有四方,书中有乾坤。为家族兴亡,将来我恐怕摆不脱嫁人被约束在某处深宅大院的命运。如果还能创作还能看书,那么对今后那死气沉沉的日子便是很大的慰藉。”

    “像姑娘这样的才女的确不应该像寻常豪门贵妇那般埋没在相夫教子、勾心斗角之中。能得姑娘加盟,小阁不甚荣幸。”梁彦青看着她,淡淡欣赏地笑了。

    “您这是……答应了?”

    “恩。”

    之后,袖雅获得了免费观看四方阁每一出折子戏的优待,并全力配合梁先生将她之前投递的话本改编成适合台上表演的剧本。

    今日,她坐在第一排观看着由她所写话本改编而成的折子戏。这是她首创折子戏的首秀,自是意义非凡。

    本以为一向出世的梁彦青今日不会到场。谁知曲终人散时,袖雅转身却见他戴着一副狐狸面具在院子后面的阁楼上静静看着她。

    他从阁楼飞跃下来到她面前,摘了面具温柔地说道“恭喜灵芝姑娘所作话本首秀成功。”灵芝乃是袖雅在四方阁的笔名。这段时间同梁彦青和四方阁阁人往来袖雅一直使用的笔名。

    “谢谢啦!”袖雅活泼灵动地将两手手指合拢,黑漆漆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梁彦青道谢。

    安置好结束演出的众人,梁彦青带着袖雅去了峨眉山上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悬崖边。正是黄昏时分,金黄的落日余晖笼罩了山下的城市,也打在并肩坐在崖边草坪上的两人身上。

    “我可以知道灵芝姑娘的真名吗?”

    “沈袖雅,骁勇大将军府二小姐沈袖雅。”

    “原来如此”

    梁彦青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来,我一直视沈小姐为知音,也慢慢地心悦沈小姐。不知沈小姐可否给我一个将来求娶你的机会呢。我知你身世显赫,沈将军可能也不愿将你许配给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人。袖雅,我愿为你入世,去搏一搏这世间的功名。”一边说着,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深情,像是盛了满眼的星子。

    “我……愿意。”袖雅低下了头,满脸羞赧。

    “袖雅,我可以亲吻你吗?”

    “恩……”

    梁彦青温柔地吻上了少女的唇瓣,却也只是浅尝辄止地啄了啄。吻毕从怀中掏出一枚做工精巧的方形鱼纹玉佩。

    “这是四方阁阁主的令牌,见玉佩如见阁主本尊,将来你行走江湖也许用的上。这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要去涿州本家处理一些事,也告诉母亲我要同你在一起的好消息。处理完之后我便去寻你。”

    梁彦青牵着手将袖雅送下了山,两人彼此之间已是心意相通。袖雅回到了沈家在蓉都的宅院,却见远处深巷中藏匿在黑夜中的男子还眷恋不舍地望着她。拿袖帕朝他挥了挥,示意他离开,便满心欢喜地进屋了。

    谁知那个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黄昏过去后,再见到梁先生时,一切都已变得物是人非。


    燕国覆

    霍彧从信鸽上取下汇报袖雅行踪的纸条。读着纸条上的字句,原本柔和的面庞逐渐变得扭曲狰狞,纸条也在掌中被怒气形成的真气化作了齑粉。

    小猫儿,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把心玩野了啊。是时候把你捉回来套上绳索关在笼子里了。四方阁梁彦青是吗……过段时日你便去地下与惠阳侯作伴吧。他的东西,谁都不能染指。

    燕国近些年来岁岁给陈国朝贡,国内生产出的粮食布匹一半都送给了陈国,国力疲敝。燕王昏庸无道,到老也只知求神问药,依赖钦天监大祭司的观星占卜之术。若说陈国百姓的日子浑浑噩噩,那燕国百姓便是真正生活在地狱之中。

    事到如今,燕国的士兵多是吃空饷的国家蛀虫。对外号称70万大军,然而经过陈国探子这些年的打探,实打实年富力强在军营做事的兵士不出20万。

    永安侯的军队攻入燕国境内势如破竹,一路上主动投降打开城门的便有不少。霍彧如今已被永安侯提拔为骁骑营将军,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统领大将徐睿。一路上,霍彧凭借自己从前在燕国生活时积累的关于城池、地貌、官场关系、人文风俗等记忆屡屡献策,极大地加快了陈国攻打燕国的进程,并一路上各处收买燕国臣民的人心。

    在行军路上,霍彧调度有方,对待军中将士赏罚分明,更是用他自己软硬兼施的手段约束住手下士兵攻城略地时不许对无辜百姓烧杀抢掠。

    燕国百姓们刚开始听说那个到陈国为质的灾星六皇子带兵破城时惶惶不可终日,只道天命难违。而他们不久后就发现陈国兵士占令城池后,从前那些三天两头就要来搜缴粮食钱财的官府狗腿子都不见了。霍彧下令当街斩杀从前那些鱼肉他们的贪官污吏,并将这些贪官污吏们囤积在家里的粮食都拿出来分给了百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日一久,民间便流传起来这六皇子是燕国的克星,却是百姓的福星。当年钦天监怕六皇子颠覆腐朽的政权才刻意隐瞒了后半句箴言。

    不出三月,永安候的军队就攻破了燕国都城九江。

    为向陈国表示忠诚,霍彧亲自带兵血洗皇城。

    看着被捆在地上的父王还有当年那些以欺负他为乐的皇子公主们。身上的锦绣衣衫都蹭上了血污灰尘,发钗凌乱,狼狈地跪在他身前。

    “霍彧你这个畜生!”“卖国求荣!”

    听着这些平日里谈经论道的王子公主们各种脏话诅咒乱蹦,霍彧既不恼羞成怒,也不打断,而是把剑背在身后戏谑地俯视他们。

    三公主霍扶桦骂得最狠最久,一直骂到后面口干舌燥再也没有了气力。

    霍彧拿剑拍了拍霍扶桦的脸颊说道“三皇姐从前最是口齿伶俐,如今看来真是名不虚传。不骂了?需要我让下人给三公主上碗茶吗。”霍扶桦别过脸去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那年把我围在冷宫小池塘,是三公主起的头吧。”

    霍彧用剑头挑起霍扶桦的脸冷笑着说道。

    “哼,本公主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直接把你摁死在那里。”

    “好……好 ……公主好气节。”霍彧抿着唇举起双手在脸庞左侧鼓了鼓掌。

    说罢用眼神示意了身边几个士兵一眼“她,赏给你们了。就在这里与公主圆房吧。”

    一路上霍彧都约束着手底下的将士们不许抢劫屋舍,奸淫妇女。而今日血洗燕皇宫,霍彧刻意放开了所有禁制。从前华贵富丽的燕王宫在霍彧的刻意放纵之下已成了人间炼狱。

    “霍彧……不要……不要啊”霍扶桦挣扎着,却依然被士兵用刀挑破了衣裳推到了那群王子公主的前面。

    在那几个士兵侵犯她时,霍扶桦不再求饶了,而是骂到“你这个灾星,和你那个jian人母亲一样不得好死啊哈哈哈……哈哈”

    不忍心看霍扶桦被凌辱的惨状,那几个王子公主都闭上了眼睛瑟瑟发抖,有几个已经失禁。

    霍彧却注意到自己的父王从自己进来时便是一言不发,沉默颓败地盯着地上。

    霍彧走到燕王面前张开双臂,眼里闪着阴狠的精光说道“父王,儿臣平安回来了。父王不欢迎儿臣吗。”

    燕王停顿许久,慢慢开口道“孽种,你以为你赢了吗。燕国已灭,那陈王老儿会放过你吗。咱们不过是前后脚。你灭了自己的母国,死后也是会堕入十八层地狱的。”

    “这就不劳父王费心了。”

    “我已经在这里待腻了,父王、王兄、王姐们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跟彼此告个别吧。”

    “六……六弟,你年轻时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你啊,就连面都没怎么见过。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四皇子霍扶闵大哭着求饶。

    “四哥说的没错。这燕王宫的所有宫人难道都欺辱过我吗?要怨就怨你生在帝王家吧。”

    说罢看了一眼如死鱼般喘着气躺在地上的霍扶桦,带着士兵往大门走去准备离开。士兵们都退了出去在宫室四周布置柴火。

    霍彧在离开宫室前驻足,背对着燕王,让人看不见神情。

    “父王,最后一个问题。”

    “父王可曾有一刻把我当做你的亲骨肉。”

    “我有很多孩子,为什么要把一个灾星当做自己的亲骨肉。”

    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活在世上唯一的孩子了……

    霍彧没有说出这句心里话,沉默地走出了宫室。手下关上了宫室所有的大门和窗户,在四周的柴火堆淋上了油,拿火把点燃了所有的柴火堆。

    和身后一众士兵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的宫殿,霍彧脸上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整个宫殿伴着燕国王室成员的骨灰都被烧得看不见了,霍彧才带着手下士兵离开。

    那么现在还有陈国……当年燕王受陈国奸细的蒙蔽,将他看做灾星,将他的母族刘氏下狱流放。

    夜晚,临州,陈王宫。

    陈王在千秋亭内与太子议事。

    “本王听闻霍彧在九江亲手烧死了自己的王室亲族。真是令人心惊呐。”

    “这霍彧自幼被燕国王室视作灾星,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母族亦被折磨流放。此番也属意料之中。”太子在一旁恭敬地答到。

    “当年本王让燕国钦天监散播燕国六皇子是灾星的言论,并搜集罗织刘家罪名数条。本意在疏远燕王与刘氏家族。这刘氏家族当年在官场清洗掉了很多本王安插的人,还提议燕国与北疆结盟抗衡陈国。倘若当时燕王重用了刘氏家族,恐怕今日被烧死的就是你我父子二人呐。没想到当年下的这步棋如今还有意外之喜,竟是直接将死了燕国。”陈王说罢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父王算无遗策,日后必能成为万乘之君,名垂青史。”

    “太子以为,这霍彧回来后当如何处置啊。”

    “霍彧此时风头正胜,又刚立下军功,若是这时杀了他恐怕会让军中将士寒心。不如回来后给他一富贵闲职,只当吉祥物养着,以示我陈国对投诚者的优待,日后也有助于父王收服四海。”

    陈王眯了眯眼,“恩……太子如今谋事愈发老练沉稳了,甚合本王心意,哈哈哈哈。”


    惊变

    燕国战事捷报传来,陈王君心大悦,将夺下来的大片燕国的土地都分封给了永安侯,封统领大将徐睿为骠骑大将军,封霍彧为襄国公。袖雅听说霍彧亲手烧死了燕国王室所有亲族,暗暗心惊的同时也为霍彧感到可怜。自己和这位幼时的老友已是越来越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然而霍彧如何残忍如何野心和她又有多大干系呢,生在乱世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她如今心中只有梁先生。

    想起梁先生,袖雅心中满是甜蜜。四方阁是她自幼以来的精神向往,不论是行军途中,还是待字闺中,四方阁的话本子总能让她大呼过瘾。每每四方阁有新话本在市面上推出,那天的袖雅都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舒畅愉快。四方阁里有很多她喜爱的笔者,而她最爱读的还是一位笔名夏冬青作者的作品。她当时好奇是怎样一个人,好像是活了几辈子,宫廷美人的眼泪他见过,快意恩仇的江湖少年他见过,隐居山中不得志的隐士他见过……世面上有传言,夏冬青就是四方阁阁主梁彦青。小时候的她幻想过,如果将来一定要嫁人的话,她会选择梁阁主做自己的夫君。日日同他探讨脑海中的奇思妙想,与他一起游历江湖去记录有意思的见闻分享给世人。

    而今,这个梦想已经快要实现了。

    今年整个沈家红鸾星动。哥哥此次亦在简贡邂逅了他毕生挚爱——简贡县令之女张得俞姑娘。张姐姐是个性格泼辣爽朗的女子,哥哥派兵驻扎简贡时,曾和张家发生了一些矛盾,二人结成欢喜冤家。后来竟是在打打闹闹之中互通心意私定终生。

    梁彦青虽是去了涿州,却也常常同袖雅飞鸽传书。这日,袖雅正在小轩窗前托着双腮等着梁先生的书信。

    突然听见有传令使者在沈宅门外焦急地拍门高喊到:“沈将军,沈将军,不好了!快开门!快开门呐!”

    沈袖军打开门,只见一浑身挂彩的传令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脸的惊惶。

    “何事如此慌张。”

    士兵单膝跪地,双手握拳地说道:“永安侯班师回朝后在庆功宴上刺杀了陈王,毒杀了一众王亲国戚并朝廷重臣,意图谋朝篡位。陈王已经被害身亡了……”

    “什么?”沈袖军听了心中大为惊骇,却还是冷静下来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凭据?”

    士兵听罢从怀中掏出半枚虎符,“这半枚虎符是太子殿下给臣的,还望将军以此虎符为凭,即刻带兵返回临州,诛杀逆贼拥立太子登基。”

    沈袖军将这半枚虎符与自己胸前拿出的另外半枚虎符一核对,果然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庆功宴……这庆功宴骁勇大将军沈毅可有参加?”

    “将军身为二品重臣自是列了席,不过我听说并没有像丞相和兵部尚书他们那样当场毒发身亡,而是被永安侯软禁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诱惑沈将军与他们同流合污。”

    “可恶。这次宫变霍彧可也是始作俑者?”

    “霍殿下好像是同沈将军一样在庆功宴后被永安侯给软禁起来了。永安侯叛乱后并没有大的动作。与永安侯一同叛乱的是新任骠骑大将军徐睿”

    沈袖军将临州宫变之事告诉了沈袖雅。袖雅听闻爹爹被永安侯给软禁了起来,一时脚软感到有些站不住,扶住一旁窗框两行清泪倏地从清丽的脸颊上流下。爹爹,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

    袖雅即刻随沈袖军收拾行囊奔赴临州,临走前也不忘飞鸽传书给梁先生道明临州宫变,事出紧急。其实想来,她已经有阵子没收到梁先生的回信了。

    临州襄国公府,那只本应飞去涿州的信鸽此刻正停在“被软禁”的襄国公霍彧指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霍彧念着袖雅写在纸条上的簪花小楷面若冰霜,用力捏紧了手里的信鸽,那信鸽拼命地扑棱着四只爪子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在霍彧手里咽了气。

    袖雅与哥哥带着军队几乎是昼夜不歇地往临州城奔波,本以为路上会遭遇永安侯前来拦截的军队,谁知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平静得有些诡异。

    奔波一月后,终于抵达了王城边上的燕栖镇。这是他们约定与太子相会的地方。

    夜晚,沈袖军带几个贴身侍卫着黑色劲装前去与太子秘密会面。

    袖雅则百感交集地在有重兵护卫的镇上小院如热锅蚂蚁一样踱来踱去。这段时间她总是梦魇,梦见自己的爹爹被永安侯下了大狱,在狱中被严刑拷打。从前灵动鲜活的美人经过这段时间心魔的磋磨已是面带憔悴、眼下发青。

    她正思考着如何谋划才能救爹爹脱身,余光却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宝蓝色裙衫女子立在旁边。袖雅迟钝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发现来人正是周宝珠。从前的周家嫡女,现在的太子妃。

    相比从前收敛了满身金贵气质的周宝珠向她轻轻道到:“袖雅妹妹请我到厢房里坐坐吧。”

    袖雅将周宝珠引进厢房,自己为周宝珠倒了一盏茶,并端来了旁边晚餐时未用的瓜果点心。“行军仓促,招待不周之处请太子妃多多海涵。”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袖雅看了看眼前这个未着金银,浑身上下却依然充盈着清贵之气的周宝珠,感觉她似乎已经和从前变得不一样了。

    “军情紧急,本宫长话短说。本宫觉得此次宫变另有幕后黑手。永安侯和徐睿不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乃是“软禁”在襄国公府的——霍彧。”

    “太子妃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之前永安侯同霍彧走得那般近格外奇怪吗?之前本宫数次同永安侯接触,霍彧不在时永安侯总是或暴躁多动或精神萎靡,而霍彧在时则神思清明、机智勇武。看起来不像是和霍彧兄弟情深,倒像是被霍彧下了蛊。李昭仪死后永安侯更像是彻底换了个人,屡献奇谋,屡立功勋,陈王布置的再难的任务也总是完美完成。因此攻打燕国的差事才交到了他手上。也是他打消了陈王的疑虑极力保荐霍彧随军北征。”

    周宝珠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之前永安侯虽是陈王最宠爱的儿子,可他的谋略才华不过中人之姿。一个人真的会在母妃死后一夜之间变聪明么。还有在宴会上,永安侯借向陈王敬酒之机,众目睽睽地刺杀了陈王。陈王从小甚是疼爱永安侯,永安侯就是想要夺权,真的连父子人伦都不顾了要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吗。这世间弑父弑兄如此丧心病狂的只有一个人。”

    袖雅默默听着周宝珠的分析大为震惊,之前连遭打击,如今听闻这宫变之下的惊涛骇浪更是觉得头晕目眩。

    “太子殿下知道吗?”袖雅疲惫地问道。

    周宝珠忿忿地咬了咬牙说道:“太子只说我异想天开,不愿理我,让我乖乖替他安顿好后院那几个侧妃侍妾便好。他就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看不起我。”

    “那周姐姐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去做哥哥的工作,再通过哥哥把你的猜想传达给太子殿下吧。”

    周宝珠在案上略表亲近地拉住袖雅的手,轻拍着说道:"妹妹果真冰雪聪明,但这只是其一。其二,若这霍彧真是叛乱的幕后黑手,你会如何做。”

    “我如何做又有何要紧,我只求爹爹平安便罢。”

    “你是忠义夫人的女儿,志向怎能如此浅薄。霍彧从前在宫中最看重你,若是我们都完蛋了,恐怕也只有你能近霍彧的身。”

    忠义夫人是她母亲殉国后被陈王加封的封号,当年她娘亲在洛邑被俘,燕国将领拿她在城门之上威胁爹爹退兵,谁知她竟自己撞上了燕国将领抵在她脖颈上的刀口以身殉国不让爹爹为难。

    周宝珠说罢从手提的锦囊里拿出了两件东西,一个小瓷瓶,一支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这是我们周家的宝贝。这小瓷瓶里的液体无色无味,如同水一般,银针亦试不出毒性。只需六滴便可让人肠穿肚烂而死。十五年才炼得出这么一小瓶。另外这只步摇别有机关,只要按动中部这颗红宝石这只步摇就会变成最锋利的细刃,金石可穿,再按动底部的红宝石就会变回原状。这些本来是娘亲在我嫁入太子府前交给我防身用的。如今全部给你,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将它们用在该用的地方。

    周宝珠交代完这些“宝贝”的用处,便起身放下斗笠挂着的黑面纱准备离去。临走前周宝珠在厢房门口微微驻足:“本宫从未看错人,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袖雅虽是神思倦怠,却仍然谨慎地将这两件“宝贝”收在了自己衣襟内的口袋里。

    正准备更衣歇息,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听到周宝珠大喊“快跑!”

    袖雅浑身打了个激灵,打起精神准备从卧室打开直通院外的窗户逃跑,刚走到窗户前却被一只有力又骨节分明的手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好香的玉兰花香……这是袖雅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霍彧右手紧紧捂住袖雅的口鼻,左手牢牢圈住袖雅的腰身。病态又迷恋地看着怀中被自己控制住的美人。

    你终于是我的了,小雅……

    (后续还有章节,这里只放前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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