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

状态: HD国语

主演: 林志玲 梁家辉 钟欣潼 蒙亭宜  

导演: 范建浍,

语言:

首播: 2014(中国大陆)

更新: 2024-04-21 05:58

类型: 剧情片

非凡线路

  • HD国语
  • 剧情简介

    【 小说节选 】

    时代轰隆向前,故乡蚂蟥堰破旧的筒子楼与田野成了记忆中的风景,家庭内部犯了邪似的七零八落,只有曾是国营饭店厨师的胡二好像还活在过去,他企图留住些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那总揣在身上的身份证也早已不再是他手中的王牌……

    王 牌

    格尼

    1

    胡二那年带青霞回来,凌晨三点才到家。朦胧中,我听见传来阵阵咔嗒声,不是走路发出的,也不是小区铁门发出的,是手表发出的。那是块黑色宽带铁盖手表,表盖刻有黑骷髅头,胡二临走时背着帆布包大踏步出门,我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原本,表盖扣紧,不会有声,肯定胡二不扣盖子,还故意甩动手臂,弄响了它,我眼前出现胡二那张咬紧牙关充满干劲的脸。

    胡二买表的那个下午,我们走在当时市中心最繁华的模范街,飘着小雨,我在身后看见胡二沾满泥水的裤脚,一阵作呕。胡二顶多一米六,从小到大裤子总是长。我们四兄妹中胡二脾气最好,谁都能支使他这样那样,唯独这事,无论什么天气,没人说得动,他就让裤脚堆在脚踝,像几圈蠕动的猪大肠。我知道说也白说,还是说了,反复说,那天我就想说服他,谁愿意跟一个满裤腿是泥的人去聚餐。我说你挽起来,挽起来。他不吭声,我扭头走了。

    谁稀罕吃你那顿饭。我说。

    胡幺妹儿,胡……

    二莽子,窝……本来我想喊窝囊废,没喊出来,毕竟是我二哥。

    说实话,我确实想吃那顿饭,那是胡二他们饮食服务公司最后一次聚餐,然后各奔东西。我想见郑东。我和郑东刚交往半年,国企改制就改到他们饮食服务公司了。郑东说失业了不能耽误我,女娃子家只要长得好就能找个有体面工作的男人。我不愿跟郑东分开,郑东却不见我了。

    我没跟胡二去,躲在街对面等待聚会结束。蜀龙饭店是饮食服务公司的店面,郑东在公司当凉菜师傅,胡二是热菜师傅。穿过人群,一次也没看见郑东,只看见胡二戴着高高的厨师帽,不时到门口透气,用那短而糙的手不断摩挲脸颊。胡二在家,母亲问,改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改就改,好好的工作不可能说没就没。胡二说不出所以然,就这样摩挲脸,然后吐长气,那气息里包裹着含混的一个字,听起来像“嚓”。

    街灯次第亮起,夜市摊位陆续出现,人群更加密集,遮挡视线,看不见门口,只看见高高的蜀龙饭店的霓虹招牌闪烁,都散伙了,还闪个什么劲儿。快八点时,我在夜市吃了碗凉粉直接去的饭店,我要去找郑东。没想到只十多分钟光景,店里人已走光,招牌熄了,门也锁了,只剩下胡二还戴着高帽站在幽暗的卷帘门门口,看样子没少喝,帽子歪着。胡二自从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就在蜀龙饭店,工资虽不高,胡二却想稳稳当当干一辈子。公司里低收入人群,大都混日子,想着哪天跳槽,还偷拿东西,毛肚、肥肠、酥肉什么的。我就吃过郑东给我用餐巾纸包的酥肉。胡二一次没拿过,且从不迟到早退,年年评模范。胡二对公司这些年倾注的感情比家里多。

    我懊恼地挥手打落胡二的帽子,胡二赶紧捡起来,看见是我,愣了一下。

    这些人都舍得啊,说走就走完了。胡二不停眨巴眼睛。

    不舍得要怎样,要怎样……

    我气冲冲朝前走,一开始他还跟在我身后,我们穿梭在吵嚷的夜市街道,我听到他因喝酒变得沉重的呼吸。没一会儿,我已落下他几十米。等我回头找他,他已买了那块骷髅头手表,连价也没讲,在夜市买东西,往往可以讲一半的价才出手。我更气了。

    你真是个二莽子。

    幺妹儿,告诉你,嘿嘿,你二哥我,又走上社会了。他甩甩头,猛抬手腕,表盖崩开,发出咔嗒一声响,我看见他绷紧嘴唇充满干劲的脸。

    当晚,胡二说要跟人出去闯一闯。什么闯一闯,说白了就是打工。那时大哥退伍回来还没工作,大姐也下岗了,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去找工作,不久父亲过世,母亲也不知什么工作适合我这个宠坏了的暴脾气幺女子去做。一时间我们四兄妹都成了有城市户口的无业游民。所以母亲没反对,她带孙儿和外孙,累得顾不上。胡二要跟着出去闯荡的是郑东,原本说好我也一起去,包裹都收拾好了。那天,胡二带郑东来家,我们正在吃饭。晚饭简单,母亲煮的绿豆稀饭,一盘油炸花生米和泡菜。正是暑天,头顶的吊扇开到四挡,嗡嗡响,大家围挤客厅茶几,热汗直流。胡二和郑东入座后,郑东就开始吃花生米,一粒接一粒,我数了,没歇气夹了十二次。胡二呢,不停甩额前的头发,抬腕,看表,骷髅头表盖扬起落下,屋里到处是咀嚼花生米的咯嘣声和表盖的咔嗒声。两人边吃边讲外面的世界,情绪高涨,说别人干什么发了家,厨师一个月上千元工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他们是那么讨厌,就决定不去了。

    他们第二天出发。天那么热,胡二竟穿中长的牛仔衣,说是甘肃的新开发城市,那边冷,要早作准备。还戴了墨镜。胡二长着漆黑的剑眉,这副武装,再一抬腕,露出个大骷髅头,果真是闯社会的架势。在我们看来,西北偏远荒凉,即使能赚钱也危险,不得已出去打工的大都是农村人,也难怪胡二这副打扮。我们后来才知道,除了骷髅头手表,胡二还带了另一件吓人的东西。

    一晃两年,这两年,家里变化大。全国都在变,搞城市扩建,盖商品房,许多老房子都画了大大的红圆圈,里边写着拆。我们这座城,出租车行业也起来了,我给大哥开出租车,大姐也经营出租车,他俩有大哥大和传呼机,我只有传呼机。当时在这座川东北的三线城市,楼房最高不到十层,主城区还躺着一排排的老房子,身上有这些配备,自认为混进了有钱人行列。大哥的皮带宽厚,专门用来别那些挂件,如今想来,有点像菜市场叫卖各种削皮器的。大姐则手挎皮包,无论冬夏都戴顶法式遮阳帽,文眉文眼线唇线,走路故作娉婷,一副阔太状。

    最初大家经常提起胡二,担心那受气包在外吃亏。大家常提起蚂蟥堰的筒子楼,我们小时候居住的地方。蚂蟥堰,蚂蟥多的地方,因处于郊区,周围稻田多,相当于农村。现在的蚂蟥堰已是主要城区之一,小区随处可见二十多层的电梯公寓,大型商场、绕湖塑胶跑道、喷泉、水幕电影等,完全都市化了。筒子楼是父亲任教学校的家属楼,那时我们还小,原本四兄妹轮流倒尿桶,最后成了胡二的专职。洗碗、打扫,我和大姐从不伸手,都是胡二。胡二不是不反抗,反抗无用,最终只能绷紧嘴唇皱起眉头,既委屈又愤恨地妥协了。有次我和胡二在路边玩,我五岁,胡二八岁,我捡了三块钱,那时一毛钱能买十块水果糖。胡二激动得抱起我抡圈,天哪,幺妹儿,你太能干了。我俩正准备去买两套锅盔夹凉粉,剩下的钱交给父母,大哥就来了。我还来不及说什么,钱已到了大哥手里。大哥说,我来保管,你要弄失。我和胡二都明白,钱到大哥手里别想要回来,他会把所有钱拿来买烟,烟那东西填不饱肚子还呛人。大哥只比胡二大两岁,看起来像大了五六岁,胡二拖住大哥的腿不让走,大哥用力一蹬,胡二就倒在地上。我希望胡二再去抱住,胡二果真又去拖,还揪住大哥的衣襟。说实话,胡二已经很勇敢,平时大哥最凶,谁也不敢惹。大哥太大,只轻轻一拨拉,胡二就像营养不良的南瓜蛋,落秧了,果真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仍然希望胡二再冲上去,却成了奢望,大哥塞给我两角钱,也甩给胡二两角,扬长而去。胡二爬起来,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样子,却只能做出这样子,一点用没有。我的气全撒在胡二身上,一阵拳打脚踢,打滚哭闹。我们提起这些,总要说胡二的兜兜嘴,咬牙切齿时,下牙咬上唇,咬掉皮也不抵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点也使不出来。

    后来不再提这些,穷日子的蚂蟥堰仿佛是我们的耻辱。渐渐我们也很少提胡二,收到来信,只母亲给回信。胡二在一家餐厅当厨师,有次写信来说认识了一起打工的女子,是老乡,在太平镇老龙湾村,那是个没几户人家的穷山沟。正因如此,没人上心,没想到胡二忽然回来,更没想到真带个女子。

    我们搬出蚂蟥堰进城区住的是母亲单位分的房子。母亲在市政公司工作,听起来单位不错,实际是工人,经常卷起裤脚挖沟,分的房子仅六十多平,底楼,两室一厅,黑漆漆的挤了六口人。后来父亲去世,大哥大姐结婚,姐夫家在县城,不常回去,有时也来住。再后来,他们都有了孩子,母亲帮忙照顾,全家老小竟有八九口,沙发和阳台都占了,胡二经常在客厅搭竹凉滚,一翻身吱吱呀呀响。听惯了这声,胡二走后,我很长时间睡不好。

    2

    胡二和青霞从甘肃坐火车到广元,再转乘大巴,那时我们这座城的火车站正在兴建,我值晚班时经常在凌晨去北干道等长途大巴经过,有时就能载到下车的乘客。这样的乘客身上有股特殊气味,就像过期发霉的火锅老油,却没一点油气,是种枯涩的老垢味道。

    熟悉的咔嗒声到达门口,我正想难道胡二回来了,门开了,那股味道裹着寒气扑进屋子。我爬起来揉着眼睛皱皱眉,叫了声二哥,母亲和大嫂也起来了。

    深更半夜的,大家太累,我们看见了青霞,和没看见一样,母亲匆匆安排如何入住,就各自睡去,剩下胡二和青霞蹑手蹑脚洗漱。

    客厅又搭起凉滚,天冷铺了被子,还是咯吱直响。时隔两年,我们已不习惯这声音,主卧的两个孩子吭吭直哭。青霞跟我和大嫂一床,青霞睡里侧靠墙,除了凉滚响,整晚传来骨头和墙壁碰撞的声音,与咯吱声一唱一和似的,不时还传来表盖的咔嗒声。天蒙蒙亮时,我又给这声音吵醒,气哼哼的准备摁下这个农村女子那条不停歪倒不停支起的腿,起来发现青霞双臂伸过头顶,身体挺直,那声音竟是骨头拉伸发出的。

    我们全家虽住一起,却各自过日子,给母亲交生活费,大家早晚班不同,有时几天说不上一句话。胡二回来,大家仍忙,并没多交流,两年隔开了很多东西,一时无法衔接,只发现我们乱糟糟的家日渐整洁明亮,一进屋,好像换了高瓦数的日光灯。都是青霞的功劳,还带孩子,洗衣做饭,用母亲话说,眼眨眉毛动。我们不得不认真打量青霞,也打量胡二。青霞瘦,个头比胡二猛点,眼睛大,挺秀气。胡二爱笑了,也精神了,好像带回个女子,就抵达了人生巅峰。想想也是,胡二一晃快三十的人了,条件尴尬,有工作时待遇不高,城里女子不愿嫁,介绍许多都没成,这没了工作,确实不能有高要求。

    在青霞面前,我们充分展示着优越感,分别宴请,中餐、火锅、唱ktv,不得不说,热情里透出些施舍意味,这所有意味一并包含了胡二。胡二生活还没稳定,大致问了些情况,他支支吾吾没说啥,只说还行,看样子外面不那么好混。

    青霞贤惠,我们越来越满意,甚至感到胡二配不上,毕竟两人相差七八岁。大嫂有些忧虑。大嫂说,那女子身上有股劲儿,二娃怕是弄不住。

    大嫂向来料事准,母亲退休后,全家只大嫂有正式工作,哥姐经营出租车是大嫂的点子。但她这意思好像有一天青霞要飞走似的。

    大姐说,我们二莽子差吗?踏实勤快,吃苦耐劳,满身干劲,对人又好。再说二莽子一点不莽,就是矮点,读书还得过物理竞赛二等奖,她一个农村女娃儿,屋头穷得叮当响,有啥子不得了。

    大嫂哼一声说,日子还长,你慢慢看嘛。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青霞心性高,似乎并没打算真正嫁给胡二,还在暗中观察。当时经济大潮已经来临,按条件,别说富人,我们甚至富裕都不算。青霞耐看,读过中专,想找城里人或经济条件好些的不难。从女人角度,我不赞成青霞嫁胡二,她有更多选择,两人怎么看都不搭。但胡二是我二哥,我总半开玩笑半认真压青霞,我们家人都这样。比如青霞擦窗框,问楼上人家是不是都是这样的窗户,意思是楼房怎么还有木头油漆窗框。我们自从搬进来从没装修,哥姐虽有钱都各有用处,到处都旧,别说窗户,地面还是老旧的碎石混凝土。母亲就说,我这窗户哪样不好,冬暖夏凉,铝合金的倒给钱都不换,农村土窝窝没法比。青霞不说话,只微微一笑。家里虽挤,我们尽力安排青霞和胡二睡一屋,但青霞找各种理由拒绝。青霞的意思是,结婚才能睡一起。大姐说,这个二莽子,人还没拿下。

    我和青霞年龄相仿,她喜欢跟我聊,有次我私下问她看上胡二什么。当然我明白,其一,她看上的是城市户口,只要两人结婚,就能一步步转为城市户口。我想问的是其二,有没有其二,这很重要,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将来稳定系数要高一些。青霞说,你二哥是个好人。青霞告诉我,他们在宾馆打工,住员工宿舍,胡二每晚都会端盆热水放她房门口。我说这算啥,不就几盆洗脚水,让她继续想,究竟看上什么了。她忽然笑起来,哈,你二哥一见我就掏身份证。呃,我是四川省……她学着胡二的腔调,笑了很久才说,谁不知道给钱就能弄个假身份证,能证明啥子哟。我说,我二哥从不骗人,你这不来验证了,货真价实城里人,你还没回答问题。她想了想说,你二哥胡志明挺酷的。

    我想,是那滑稽的骷髅头手表起了作用。我差点没笑出声,管他的,能起作用当然好,我就放心了。

    不久,他们去青霞家见父母,要坐大半天的车,胡二又背上帆布包,里边装些在批发市场买的烟酒糖果点心之类的。青霞带走了所有东西,连她洗脸毛巾都带走了,看起来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母亲大声对胡二说,莫舍不得钱,该花就花。这话一语双关,回来快两月,胡二没交生活费,母亲暗示过,胡二也听见了,只是垂头搓手不断挤眼,很委屈的样子。虽然胡二没说在外赚了多少钱,我们可以大致估算,再不好混,两年怎么也存一些,加上公司按工龄发的补助,给一两万彩礼应该没问题。而且胡二不是小气人,以前工作时不在家吃饭也交生活费,让母亲存着退休金别花。母亲说,胡二娶媳妇忘娘,多半是青霞给管住了,倒也好,父亲走得早,她这个当老人的操持不了啥,能有婆娘管总是好的。不过也不能太过分,她那话就是说给青霞听的。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胡二身上可能真没钱了,出门在外的事说不清,也有被骗的可能,回家碍不开面子讲。要是真没钱了,青霞难回来,乡下人看重彩礼,我替胡二捏把汗。

    几天后,郑东来了。郑东刚外出回来,第二天就来了我家,想要回借给胡二的钱。郑东讲了他们外出的一些事,我们吃了一惊。

    胡二和郑东去的城市是嘉峪关,通过郑东朋友的朋友介绍,两人到一家四星级川味大酒店餐饮部上班,郑东负责小吃类,胡二手艺不够当主厨,只能干墩子工。墩子工跟主厨工资相差几倍,胡二找到后厨经理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城里人不是农民工,而且曾是国企部门的主厨。郑东给胡二说好多遍不要动不动就掏身份证,没什么用,胡二不听,见陌生人仍要亮出身份证,有时像甩扑克牌似的甩在人家面前。还经常提蜀龙饭店的任经理,很自豪地说,我们任经理如何如何。后厨经理是本地人,最初答应考虑,后来给胡二弄烦了,劈头训斥。当地人口头语喜欢叫人兔崽子,后厨经理说,兔崽子看清楚,我们这是四星级大酒店,主厨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吗?总拿国企说什么事,就你那手艺一看就是半拉子会雕几个胡萝卜到头了,再说你不在国企待着出来干啥,出来干啥?国企员工的手艺谁不知道是在里边混国家钱,现在你不就出来打工的嘛,老掏你破身份证干什么,老捣鼓你那块破表干什么,兔崽子。

    胡二很生气,越生气越说不出话,只咬牙切齿重复,我出来干啥,我出来干啥。看那样子郑东以为胡二不会继续干,最后还是留下了,说要先稳定下来。每天早上,胡二会给自己泡杯茶再干活,下午休息时也一样,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喝茶,看表。原本这没什么,问题在于哪个管事的一来,胡二就赶紧站起来欠欠身子,唯独不搭理后厨经理。后厨经理显然发现这点,后来就带了新墩子工来,墩子工不止一个,多一个少一个问题不大,并没说要撵胡二走,只说让新墩子工先试试。其实胡二做事踏实肯干,切下的边角料从不浪费,还爱干净,是后厨经理最满意的墩子工,只不过想压压他。守着后厨经理,胡二又掏出身份证,甩案板上给新墩子工看。都以为后厨经理又要发火,他是那么爱训人爱发火的人,没想到却笑了,笑得眼睛没了缝,用指尖一下下戳身份证,大家看看啊,这是小胡的王牌。厨房的人哈哈大笑。经理拍拍胡二肩膀,小胡啊小胡,市里的小胡,行,好好干吧。

    经理走后,胡二就收拾东西走了。过几天来找郑东,说在国道边一家宾馆当主厨,楼下餐饮,楼上客房。国道边的宾馆大都中低档,主厨工资跟之前干墩子工差不多,每月七八百,还要看老板好不好。胡二干的这宾馆没有墩子工,胡二当主厨又当墩子工,很少有闲时间。再怎么也是餐饮住宿一体的宾馆,怎么可能没墩子工,除非不想长久开。郑东劝胡二再换地方,胡二说,这里很稳定,很好的,老板也很好……还有啊,还有,在这儿感觉就像在蜀龙。郑东看出来了,胡二干得舒心,活多,却很精神。胡二没时间走动,郑东经常下午休息时间去看望,见到那儿的古老板,戴高度近视镜,矮胖,喜欢背手走路,很有领导作派,到哪儿都像视察工作,他一进厨房,胡二就对他欠欠身子,叫一声古经理。古经理健谈,说他是从银行辞职下海搞事业,讲发展创业,讲宏伟目标,要办食品加工厂,开大型连锁店什么的,希望胡二和郑东将来成为他的合作伙伴。古老板说到某个项目时总不忘强调,明白我说的吧,明白不,你们俩都是市里的应该明白。郑东瞧了瞧饭店规模,两层的平房,多半靠过路长途车消费,喊经理喊大了,谁让喊的,还不是他自己,就感觉这古老板有点吹牛。胡二当真,认为这是大机会,总是古老板跷二郎腿坐着,胡二微微哈腰站旁边倾听,频频点头表示肯定,有时还鼓掌。古老板脾气不好,有次郑东撞见他怒冲冲地骂负责招停车的小保安,小保安顶多十六七岁,是老板娘老家亲戚,东北人,讪讪地低着头。所有员工都低着头。他骂,小兔崽子,不想要工资了吗,三天了,一辆车没拦住,干啥吃的?吃牛肉面来能耐了,赶紧给我回岗。小保安就一溜烟似的跑到马路边的招牌下。

    郑东悄悄问过小保安一月发多少工资,小保安说,发个狗臭屁,老古欠一屁股饥荒。就有些担忧,看起来宾馆经营不大对劲。郑东有段时间忙,没去胡二那儿。一天胡二赶来,聊了二十分钟,又急匆匆赶回去,主要讲一件事,耍了个女朋友是饭店新来的服务员。胡二临走时兴冲冲给郑东说,哪个说身份证没用,很有用。

    这女朋友就是青霞。可以肯定的是,胡二没有那张市区的身份证,跟青霞谈恋爱的可能性为零。青霞父母嘱咐过,不管咋样都要嫁个城里人,家里的债也要靠嫁女来还。青霞的出现就像来匹配胡二那张身份证的。两人确立关系后,青霞家里急需钱还高利贷,胡二就把公司发的补助款全寄过去,之后又向郑东借了点。郑东那时才知,胡二换地方后只拿到两个月的工资,他干了少说有一年,古老板说资金暂时周转不开。郑东急了,胡二不急,跟郑东说,放心吧,古老板人不错,说过的暂时紧张,工资肯定要发。而且古老板搬新楼,所有员工都去帮忙,住处都知道了,知根知底还能跑了不成。不管怎么说,拖欠工资总是件危险事。郑东觉得胡二这么容易信任,跟古老板肯定那张身份证有关。郑东很无奈,这人怎么就认准身份证了。

    初冬的一天晚上,下了场薄雪,快收工了,胡二忽然来找郑东,还带着青霞,两人大包小包的站在风中冻得发抖。

    饭店关门了。胡二垂着头。

    工资呢?

    还没发,说记着账呢。

    那你们就让他白白关门?

    来了几伙人,开大卡车,说是老板欠了他们货款,店里给抢空了,古经理拿他们没办法。古经理说了……

    古经理古经理,狗粪经理哦,他买得起楼房,欠员工那点工资,很明显,我早说过……算了,不说了。

    郑东安顿胡二和青霞在酒店员工宿舍先挤一晚,第二天再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去要工资,硬要,就说住旅馆的钱都没有。事实也差不多如此,胡二身上只有千把块钱。第二天他们去了古老板家,按郑东的主意,今天不给明天还去,天天去,实在不给就动硬的吓唬他。两人一共去了三趟,只见过一次古老板,态度算好,说正在想办法筹钱,指定一分不差发工资。另外两趟家里没人,明明听见有动静,就是不开门。这期间,别的员工也来敲门,敲不开。最后一次是郑东跟着一起去的。临出门,郑东气哼哼对胡二说,家伙带上没有?家伙就是那件吓人的东西,一把匕首,一尺长,带刀鞘,胡二和郑东从四川出发那年胡二买的,绑在裤腿里防身。

    带起的。胡二说。

    一路上,胡二气得呼呼直喘。他狗日的咋会不见人,太不像话了。快到古老板家时,郑东见胡二情绪激动,提醒他不要冲动,别真动刀,吓唬吓唬就行,那种人怕亡命徒。

    还好,这次三人在古老板家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老板娘回来了。老板娘曾是宾馆打工的服务员,农村出来的,比古老板年轻十岁,看起来嫁了个老头。老板娘怀孕了,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招呼他们进屋,倒了茶就躲进卧室不出来了。过会儿,里边传来呼噜声,这女人打呼噜也打得震天响,再没出来。三人打量室内装修,只刮了大白,家具也没买全,没电视,看样是真没钱了。但能买得起楼,却不给员工发工资,怎么也说不过去,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要给点颜色看看。郑东和青霞嘀咕这些,胡二阴着脸不说话,不停地摸裤腿里的匕首。

    直到傍晚,郑东准备回酒店忙了,古老板才回来,进屋就劈头骂,兔崽子们,又来了,有完没完,告诉你们了,现在没钱,没钱,听不懂人话吗?有了我还能不给吗?天天来要账,来也白来还来,门给你们这些兔崽子敲坏了。

    郑东说,古老板,莫这样说,没钱你手里的烧鸡用啥子买的,没多的还没少吗?多少得先给点,大家日子都好过些,他们两个没住的地方,你这新房子住起倒安逸。

    没想到这天古老板脾气特别大,指着郑东说,你兔崽子算老几,我又没欠你钱,轮不到你说话。

    给人指鼻子骂,郑东气得眼窝直跳,恨不得真捅他一刀子。就踢踢胡二的腿,示意他掏匕首出来,起码先镇一下,压他威风。

    胡二斜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一直按在匕首位置,紧咬嘴唇,满脸涨红,一脸狠劲,像要爆出什么。郑东虽在气头上,还是担心胡二动真格,寻思只要胡二掏出匕首,就按在自己手里掌控。这时老板娘揉着眼睛出来了,刚要开口说话,古老板手里的烧鸡砸她身上,大吼,馋死吧你,滚一边吃去!

    胡二呼呼喘气,越喘越急,猛蹿起来,只听啪一声响,那只粗短的手拍在茶几上。

    莫忘了,我是市里的,不是那么好欺负……

    郑东就看见胡二指缝里的身份证,顿时又气又无奈。古老板扶扶高度近视镜,待看清楚后哈哈大笑,比后厨经理曾经的笑声响亮,老板娘先还倚门嘤嘤抹泪,也扑哧一声乐了。

    之后古老板说了什么,郑东已不大记得,总之是些讥诮奚落话,胡二气急了再次拍拍他那身份证时,郑东示意青霞,两人拉起胡二走了,别再丢人现眼了。多半是,这工资别想要了。

    回四川老家是青霞的主意,青霞对胡二说,你是城里人,为啥要出来打工,我们回城做事。胡二不干,非要去古老板那儿继续蹲守。青霞说,是不是骗人的哦,你根本不是城里人。胡二这才答应回家。临走时,郑东给他们塞了点钱,路上宽裕些,不然说不定路费都不够。

    郑东讲这些事时,一讲到胡二掏身份证就急得拍大腿。

    二哥不晓得身份证没用吗?我说。

    郑东苦笑着说,晓得,咋会不晓得,后头越来越晓得。

    那他还掏出来做啥?

    郑东没说什么,摇头苦笑。

    我们以为,胡二这性格,永远有劲使不出来,给青霞家里那些钱怕是也打水漂了,人财两空的可能性极大。如果真这样,我们家就要出动。

    没几日,胡二回来了,青霞也回来了,这门亲事成了,只等挑日子领证操办婚礼。奇怪的是,胡二有些没精神,甚至有点蔫。青霞反倒肯讲话,那晚嫂子回娘家住,我俩睡一屋,她唠叨到半夜。

    据青霞讲,两人回去全村搞得惊天动地,家人见到胡二后不满意,嫌他矮,穿着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城里人那样规整,再听说没赚到钱,也没了单位,更不愿意。父母希望青霞找有正式工作的城里人,哪怕县城的也行,再不就找做生意的老板,总之要么稳定要么有钱。都知道老龙湾有个漂亮女子,还是大学生(村里把青霞当大学生),媒人早早盯上,希望牵线后也借些光。那些媒人带来的人,有离过婚的,有带点残疾的,青霞不愿意,家人也不满意,这才答应青霞出去闯。这倒好,在他们看来,胡二是相亲对象里最差的一个。短短几天,媒人又嗅到风声,重来提亲,有些还直接带人来见面,还有带现金来直接还给胡二当年寄的那笔钱,另外再给一笔彩礼。青霞怄气,好像她找了多差劲的人,一口咬定非要跟胡二,父亲急出病,母亲动不动号啕大哭,像是青霞跳了火坑,整个老龙湾村都来看热闹,家里天天出出进进挤不动的人。

    那胡二呢,胡二咋样了?我问好几遍,青霞才有空回答。

    你二哥这人,就喜欢掏身份证,给我们村挨个看遍了。要不就给反复讲啊讲啊,说现在婚姻自由,说我们相爱,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

    后来怎么同意的呢?

    青霞叹口气。我妈天天哭,爸呢一病不起,我想嘛,不能任性干脆算了,带你二哥到河边谈,钱马上可以借来还他,以后当朋友……他,哎哟,哭了。还掏出刀子来,说没退路了,要是我不跟他,就自己了结。

    刀子?他带刀子去的?

    是的呀,那把匕首,郑东应该给你讲了。

    我二哥他掏出了匕首?

    是的呀。

    然后呢?

    我心软,见不得男人流泪,他对我确实好,我硬同意,爸妈把我没法,最后只有认了。

    那你以后是我二嫂了。

    青霞笑了。你二哥那人啊,见人就掏身份证,笑死人了,嘻,嘻嘻。

    那晚我满脑子都是胡二掏身份证的样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但就是想不出掏匕首的样子。

    3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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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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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尼,本名郭金梅,自由撰稿人。在各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有作品入选各种选刊、选本。出版小说集《马兰店》《和羊在一起》。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18届高研班学员,四川省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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