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的倒霉，输了一千多块，还让那娘们儿划了一刀。”

　大军手上绕满白纱布，在矿区医院出来边走边嘟囔。

　 他说的这个“娘们”不是别人，正是他媳妇儿。昨天，发完工资，大军在麻将馆打了一宿的麻将，第二天没等走出麻将馆的门，就被等在外面的老婆抓个正着。

　 “你个不要脸的，你说，你说过多少回不耍了” “这日子还咋过”他媳妇儿脸气的通红，咬牙切齿的喊着......的确，大军和老婆孩子承诺过无数次，立志不在赌博，可没有一次实现，妻子说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说媳妇老娘们家家的少管闲事，越吵越起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媳妇儿已经扑上来了，又是挠又是咬，大军一宿输了一千多块，正是心情烦躁的时候，再说，这还一大帮老爷们都跟那看着呢，怎么也得顾点面子，上去一巴掌直接打在媳妇儿的脸上，女人被这一巴掌打得坐在地上，顺手摸起一块玻璃片，冲着大军刺去，大军一个躲闪不以及，被玻璃片划个正着。

　 “我告诉你，陈志军，你要在耍钱儿，我….我也不活了……”说着媳妇儿吱哇的哭上了，大军也没理会坐在地上的媳妇儿，捂着右手向医院走去……

　 陈志军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煤二代”，从小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偷看老娘们儿洗澡，他样样精通。不过说起来他最精通的就是麻将了，但是很少有赢的时候，据说，他能不用看牌面光摸就知道是什么牌。

　他年轻时候接父亲班，那时候矿山好生兴旺。当地的大姑娘要是听说谁家大小伙子在这上班，那是挤破了脑袋往这儿嫁。大军家也不例外，因为没有媒婆会说给谁谁家的大姑娘介绍对象时男方半点不好。大军家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介绍对象，老爷子也挺高兴，琢磨着要是有个人管管兴许好点？没过多久，就跟邻家三婶给大军订了一门亲，刚结婚几年，大军还装模作样，老老实实在家、老老实实上班，老爷子也高兴，天天喝上几盅小酒，逢人便说，儿子学好了，都是媳妇的功劳。

　可是，没过几年，原形毕露了，要么今天偷铁被抓，媳妇去缴罚款，要么明天井下打班长，媳妇去班前作检讨。前两年，小镇里上了公交车。有一次，下着大雨，公交车站点上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上车便对司机说，师傅，我忘记带公交卡了。司机看看外面的大雨，默许点点头，示意他找个地儿坐下吧。这一幕被大军看到了，打那以后，大军为了巧着一块钱坐公交车，不是换裤子忘带钱就是钱包丢了，总是以各种理由不付这一块钱的公交费。他说的理由很容易理解：公交车是国家为公民设计的，就是为了方便群众，既然是为了群众，干啥掏这钱，有这钱，省来打两圈。

　 一个人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射在身上……80年代这里是一个很大的矿山，那个时候的矿山好生兴旺，四方的淘金者蜂涌而来。人们像杀红了眼的赌徒，疯狂又贪婪。20年过去了，发了财的人走了新的淘金者又来了。如今，这里已是满目苍凉，只有一个国营小矿还在维持着，工资收入都不高，一个月两千来块，这两年别说工资了，就连老爷子攒下的家底儿也快被他给输光了。

　现在，很少有人看到老爷子去商店买酒，也很少看到老爷子晚饭后出来邻里家常。媳妇也不像头些年那么漂亮了。娘家人天天劝她离婚吧，这人刚三十来岁，脸都快成五十岁的脸了。每次说到这，媳妇就像个孩子受了委屈一样，哇的一生哭起来，边哭边说，都是为了孩子啊。

　这大军也是没心，这些事从来不往心里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三条”

　 “哎，别动，碰”

　 “五万”

　 “站住，看看，胡了，七小对，来来来，每人两番……”

　 经过曹三子的麻将馆的时候，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使大军不得不停下脚步。这声音，实在太美了……

　 大军用左手拍了拍额头，脸上晃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微笑，直接向麻将桌走去，心想，反正我这该上下午班了，玩儿两把，晚上回家和媳妇儿说在医院出来，碰见个朋友，一起吃个饭，上下午班去了，媳妇儿也不会怀疑。

　大军挤在一个小青年的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牌。不到两分钟就忍不住了，他告诉那小青年出二条，那小青年没听他的，出的一万，直接点炮，下家胡了个十三幺，一把输了三百多块。小青年看着大军，脸上的青筋蹦出的老高，“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大军知道这小青年来头不小，不敢在吱声。二十来分钟，小青年的钱输没了，看着身边坐着的大军，很绅士的把座位让给他。他到也不含糊，坐上桌，直奔主题。

　 “来来来，你们咋玩，都啥规矩”

　 “你可别装了，老规矩”

　 其他两个人应声和着。几把下来，大军输掉三百多块，就觉得今天这牌打得有点怪。

　“今天这是咋了，每次打骰子都是三点”

　　“大军，别急，这不刚开始吗”

　　说来也是，也许是大军今天真的倒霉，半个小时不到，输了六百多块。

　　“哎哎，不玩了，今天手气太差，明天再玩”大军站起来准备走。

　　“不对呀，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来来来，在整两把”挨着大军的那个家伙不依不饶的说。

　　“去你娘的，该上班了，要不是到点了，老子非把你的馆子个赢关门喽”。

　　带着一肚子疑问的大军来到会议室，坐在凳子上，他想，这事儿不对啊，难道是骰子有问题？不可能的……越想越深。

　　“陈志军、陈志军来了没有”？

　　“哎，来了”要不是身边工友捅他一下，连名字都忘记点了。

　　点名的书记看到大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哦，没事，书记，我在想这个月我们能不能得个大游班”

　　“没事就好，好好干，得大游班安全必须保证无事故，要是出现安全事故，别说大游班了得不到，每人还得罚款三百块”书记说。

　　大军嬉皮笑脸的说“放心书记，就算拿不到大游班，我们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从更衣室到井下，从人车口到掌子面，这一路上，大军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到底是骰子有鬼还是麻将有鬼？我不可能每把都输那么大，还点了两次三家喜。大军猛的一下想起让小青年出二条的那把，要是小青年真出了二条，又点了个三家喜，那一把就好几千块没了。想到这儿，大军好像一下子明白点什么。

　　“大军，快打眼儿，就等你了”班长迫不及待的喊。

　　“知道了，嚷嚷个啥，这就打，我今儿要是不来，你还拉不开架了”说着拿起锚头，向茬面走去。

　　“你们知道大军今儿咋地了？听说大军和媳妇儿打仗来”

　　“哪有，听说是耍钱输了”一群无聊的人在外面嚷嚷着。

　　“啊”的一声，大家马上停止了议论，冲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大军一只收捂着胳膊，被捂着的那只胳膊血肉模糊。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大军，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丝丝血迹，如同雪中的梅花一样。

　　睡梦中的大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场景：曹三领着他去麻将馆，屋里浓烟滚滚，差点没把他熏个跟头，遍地烟头，四个桌子，桌上打麻将的人左手抠脚，右手拿烟，干啥的都有，旁边的沙发上半躺着一个女人，面黄肌瘦，像是刚吸过毒在那犹豫未尽的样子，大军找个地儿坐下来，打了几圈，赢了。第二天，又打了几圈，又赢了。第三天，以至于以后，他每天都在输钱，钱输没了，就压手机、压手表，还说大话要压媳妇，曹三说你媳妇不值钱，大军不乐意，刚要反驳，被一双大手按住了，随即一把闪着锋芒的快刀落下......

　　大军“啊”的一声醒来。看到书记和队长，还有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瘦了一圈的妻子，像个孩子似的，“哇”的一下子哭了。他把当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书记，书记说，大军那，你说你这图个啥，当时你就躺在皮带边上，要不是工友们发现的及时，非得把你卷进去，自个儿想想，这家里要是没了顶梁柱，还叫个家吗！

　　大军沉默了许久，送走书记和队长，摸着他那受伤的胳膊，悔恨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心想，真是十赌九骗，这赌博，不仅让我陪了钱，差点连小命都赔进去，越想越恨，抡起左手啪啪的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媳妇儿，我以后真的不赌了，这玩意儿不止要钱，还要命啊”媳妇儿看着大军这样，不知是气还是乐，心疼的一下扑到他怀里，两个人相拥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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