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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部纪录片，《刺杀》记述并尝试还原了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同父异母的哥哥金正男遇刺事件的始末。一反纪录片叙事性弱的普遍特点，影片不仅完成了对事件经过的完整叙述，而且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大量的悬疑元素，营造悬疑氛围，为刺杀案件的侦察过程带来扑朔迷离的跌宕起伏，其效果不亚于一部悬疑类型的虚构影片。《刺杀》使用了悬疑叙事中常见的倒叙、内聚焦等手法，并利用不同媒介拍摄下产生的视角各异的镜头语言丰富着视觉观看的不稳定性，同时使用了支撑纪录影片真实性的各种史实图像和报道视频，满足了纪实与悬疑两种效果。而影片之悬疑感的产生则恰恰来自它的纪实性质。真实事件带来的威慑力与好奇心似乎远高于虚构世界产生的驱动力，基于真实事件的艺术处理成为放大刻意而为之艺术手段的点金之石。

一、“杀手”身份的反差

在《刺杀》的开篇，“杀手”一词便被用于描述两位案件中的女主人公西蒂和段氏香，这一直接的定性不仅是给此次暗杀行为的视频纪录以紧迫感和代入感，成为名副其实的暗杀事件纪实，也是对两个女孩进行身份的定义。这种方式用在影片开头，在观者尚未能够进行自主的价值判断时代替输入，看似粗暴且武断，却是影片在悬疑叙事时的“先抑后扬”。

这种对人物身份的“抑”体现在对于不愿露脸的第三方人物的采访。画面内的女生作为西蒂曾经的朋友，当被问及是否可以将其视为朋友身份时却以保护自身安全为由回避了对这一问题的正面回答，也拒绝了正面出镜，全程以背部示人。塑造出来的感觉就是一个不愿沾染“杀手”气息的局外人。对于西蒂，旁人避之不及是影片将她作为“杀手”刻画时的最重要特征。尽管画面上在她自己的脸书视频里那个笑容灿烂、朋友口中善良踏实的女孩看起来与谋杀犯如此的格格不入。至此，一个纪录片的主角、暗杀事件的“杀手”形象便被简单树立起来。而随着叙事的深入，这一开篇植入的概念开始慢慢站不住脚了。影片对于自己先行设立的概念进行不断地质疑和询问，对于西蒂和段氏香的刻画随着更多细节的展露而更加鲜活真实起来。二者最后均达成了身份的共识：对“杀手”结论的反驳。

二、贯穿全片的悬念

《刺杀》最大的悬念设计来自于贯穿全片的一个问题：西蒂和段氏香对金正男所做的行为是否是有意而为之。这个核心问题也是检方和各自的辩护律师所争执的焦点，问题的结果直接关乎两个女生是否会被判以死刑。也正因为有了这一唯一的、聚焦的中心问题，影片的所有零碎的线索才得以被串联起来。

关于这一悬念的抛出，影片在对西蒂和段氏香“杀手”身份的一点点驳斥中就已经开始了。对于段氏香来说，表演这一行为性质有着明确且可考的证据支撑。作为一个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只能做服务员、同时有着名利心的漂亮女生来说，陷阱为之量身打造的诱饵无疑是美妙的。而西蒂的经历则更令人唏嘘。作为纺织女工每天超负荷的工作和性工作者难以启齿的经历都是像她一样的底层女孩在向着繁华光鲜的城市生活踟蹰的艰难尝试，像影片中的隐喻画面一样，黑暗角落爬行的蟑螂残酷地对标着这一群体。因此在还原了两个女孩的真实生活后，“杀手”的身份和指控在观者对信息的自行判断后至少产生了动摇。而悬念在观者心中的揭晓则在对朝鲜政权的进一步阐明和两外四位朝鲜嫌疑人的曝光中一点点进行。通过段氏香与所谓公司上级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到，对方的目的性隐藏在一次次的搞笑视频拍摄之下，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其阴谋的谋划一步步浮出水面，段氏香和西蒂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的结果最终成为悬念的答案。

三、画面语言的“危机”

影片的画面十分具有纪录电影画面常见的粗粒感，这来自于片中大量且重复使用的机场实时记录的监控画面。在保证影像真实性、客观性的同时，监控画面俯视的、粗糙的、多角度的拍摄充当了摄影机的角色，以一种高位的、审视的视角进行着暗杀事件的观看，这种观看做为一种“在场”与银幕前的观众形成一种身份的重合，对录像本身和影片放映二者观看行为发生的时间断裂进行着弥合。同时，有幸记录下暗杀事件始末的监控录像也成为《刺杀》戏剧性的制造者。作为客观的第三人称视角，监控暂时充当了上帝的角色。影像中人头攒动的机场在无数个普通的一天中因为金正男的遇害变成了戏剧的舞台，因为监控的存在使得谋杀事件变成了正在上演的表演，人们也因此即时性一遍又一遍成为这出表演的观众。而台上的演员如西蒂和段氏香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供人摆布的道具，类似《楚门的世界》一样在知与不知的状态间摇摆、转换。

《刺杀》的画面不仅因为即时而带来震慑，也因为融合了多种媒介的拍摄而充满了危机感。因为段氏香所谓的演员职业，以及她的证词表明了她对金正男的行为也属于她所表演的搞笑视频的作品之一，因此她的辩护律师在搜集证据以及影片在讲述时都使用了大量的通过其他摄像设备拍摄好的表演视频。同时西蒂在自己脸书帐号上面的视频分享也作为寻找其他嫌疑人的重要证据，手持的、单一角度的竖屏自拍视频同样成为他人了解真实的西蒂的重要途径。而在对金正男的政治身份进行适度阐明时，记者、路人等摇摇晃晃的、打着马赛克的采访视频的加入为这一荒诞的案件和扑朔迷离的真相平添了一层动荡与危机意味。这些各异画幅的、不同清晰度的、摇晃不稳定的视频资料代表了一个共同的事物，那便是碎片化的真相。通过对这些影像的拼贴，通过对真相的拼凑，接近真相的危机便在不知不觉的观看中被植入进观看情绪中，完成影片悬疑的建构。

结语

《刺杀》作为一部纪录片，其影像不仅仅完成了对暗杀事件的客观叙述，也在充满悬疑氛围的气氛中展现了普通女孩底层求生的不易、明暗双面的社会现实，影射了国际政治的复杂诡谲。也正因为图像内的世界来自于观众身处的活生生的现实，影片中的权力交错和利益牵涉便更加令人不寒而栗，荒诞和戏谑的前因后果提醒着多重迷雾的存在。当纪实成为悬疑，悬疑变成了纪实，战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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