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文

曾因在《透纳先生》中成功扮演英国画家透纳而夺得“戛纳影帝”的蒂莫西·斯波，2019年再度扮演画家，这一次，他成为了英国“国民画家”t.s.洛瑞。通过表现画家与母亲的关系，蒂莫西演绎了一个与透纳完全不同的“英国绅士”形象。

称t.s.洛瑞（1887-1976）为“国民画家”，是因为他是英国人最喜欢的当代画家之一，也是因为他是第一位执着描绘工业时期英国北方风景、在画布上为其留下孤独而荒凉的历史形象的英国画家。其笔下以工厂烟囱和单调建筑为背景、在苍白街道上密密麻麻却又匆匆而行的渺小身影，被观者称作“火柴人”。

以画“火柴人”著称的洛瑞，一生的“正职”是曼彻斯特一家房产公司的收租人。这一职业他从23岁开始到65岁退休，一直做了42年。1932年，洛瑞45岁时，其父去世。电影《洛瑞太太和她的儿子》讲述的正是父亲去世以后，洛瑞负责照顾母亲、偿还父亲债务这一时期所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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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瑞太太和她的儿子》。资料图

洛瑞的父母出身于中产阶级，但一生为财务问题所困，并因入不敷出，于1909年将家从曼彻斯特的中产阶级社区维多利亚公园，搬到煤矿镇的工人区，成为洛瑞太太一生郁郁寡欢的根源。影片表现她不断在儿子面前抱怨住在这个工人街区给她带来的痛苦；她不与周围任何人交往，痛恨丈夫的失败降低了她的社会地位；隔壁工党议员的妻子衣装讲究，为人心灵带来慰藉，每日拉开窗帘欣赏其穿着打扮，成为洛瑞太太生活中不多的乐趣之一；两人最终也开始有了某种交往。洛瑞太太与工党议员妻子代表了在英国中产阶级中并不罕见的“身份意识”，他们看不上工人阶级的“粗鄙”，文化口味保守而力争“高雅”。洛瑞太太不认可儿子的绘画，认为他画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他的画一无可取。影片中所表现的她对儿子尖酸刻薄、毫不留情的打击，让人看了愤怒而心酸，对洛瑞的不以为然和毫不反抗，难免会感到不解。影片片尾字幕表示，洛瑞的画后来受到画廊认可并广受推崇，1968年，英国政府准备授予洛瑞“爵士”封号，他竟然拒绝了，原因是“妈妈死后，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令人感慨他对母亲的爱之深沉。

这样深沉的爱是为什么或从何而来的呢？看完影片，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找到这个答案。很明显，从影片中的表现来看，洛瑞太太既刻薄又自私，英国82岁的老戏骨瓦妮莎·雷德格瑞夫演活了洛瑞太太的势利、刻薄与自私。她在楼上“遥控”儿子时中气十足，等儿子来到面前，却会装出有气无力的可怜相；说自己消化不好没有胃口，晚餐却可以独自吃三根香肠而只给洛瑞留一根。可以说单为观看瓦妮莎的精彩表演，这部电影就值得一观。

善于从周围事物中发现美的洛瑞，一生都需要与妈妈势利保守的中产阶级审美观作斗争；然而，也许正是因为身为艺术家，洛瑞对妈妈的失落有一种常人所不具有的敏感与同情，终其一生，他希望能用自己的画来让母亲看到现实，看到周围世界所蕴含的独特的美，希望自己的画能给妈妈带来荣光，这是他在影片中说自己画这些画，“都是为了表达对妈妈的爱、是为妈妈所画”的原因。

这大概既是实情，也并非全部真相。洛瑞并非是一位对艺术全无雄心或自身追求的人，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的野心是将工业风景放到艺术的版图之中，因为之前没人认真这样做过”。他在夜校学画画，一学就是20年，认为只有经过这样长期刻苦的训练，自己笔下的“火柴人”才能够呈现出应有的样子。实际上，除了“工业场景”，洛瑞的肖像画也非常出色。其肖像画中的人物有一种超然却又攫获人心的神情，仿佛活在这苦难的人间又超然于它。在平民的艰辛生活中看到超拔的精神，这是洛瑞笔下肖像画的魅力所在——这些作品据说都有洛瑞自己的影子。1968年，洛瑞拒绝爵位封号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一生都非常反对以任何形式出现的社会身份区隔”。仿佛是对母亲汲汲以求的社会地位的一种终极反抗。

一切都被一幅画捕捉到了，永远地……这是洛瑞作为画家的理想。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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