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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瓜邮递员

高三的一个周末，我和同学小卢从寄宿的学校里溜出来，到了他家。

本来打算待一会就走，然后去游戏厅，结果电视上正在播放的一个影片留住了我们。

只见张国荣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跟着将摩托贴地滑行，从一辆货车车底钻过，他也借势来到车厢下面。周润发饰演的人物，从一辆轿车的车头，跨到那货车上着锁的车厢里，取出一幅画来，交给张国荣，之后乘滑翔伞离去。两人一天上，一地下，配合得张弛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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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面，这样的速度，让我和小卢都对影片有了激情。我们没急着去游戏厅，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更有吸引力，张国荣和周润发来到古堡，打算偷走一幅油画。空瓶子连着的机关，将张周两人转来转去的石门，让人眼界大开又提心吊胆，生怕他们遭遇未知的不测。两人悬在吊灯上晃来荡去地去摘挂在墙上的画框，更是觉得惊险迭出，唯恐他们掉下来，落到有几千伏电的地上。而两人用盛红葡萄酒的酒杯来躲避红外线，同样险中有趣，妙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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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外，我和小卢沉浸在了其中。接下来的飞车追逐和枪战动感十足，将人的双眼牢牢锁定，动弹不得。周润发和钟楚红舞蹈的段落，尤其是让人惊叹的华章，但见周润发坐在轮椅上，派头全开，钟楚红一袭白裙，摇曳顾盼。真是流光溢彩，神情飞扬，耀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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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有好报，坏蛋必须受惩罚，是我和小卢的情感法则。我们后来高兴地看到，周润发的腿原来没有断，他竟然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凌空而击，将大反派跺开，接着一鼓作气，一气呵成，两条腿连环出动，脚脚落到大反派的脸上。等最后一记悬空脚落地之时，大反派已被踹得撞到墙上，翻着跟头栽在地下，表情惨痛。这几脚，就像游戏里使出的快捷无伦的超杀技，相当解气。这影片懂得观众心理，先让周润发受难，让观众积蓄起情绪，最终在他踢出的几脚中得到释放。

没错，正义得到了伸张，我和小卢都很满意。于是，我们满意地去了游戏厅，在里面玩了一下午。回到学校时，天黑了下来。此时的同学们，跟我俩上午离开他们时一样，一个个地坐在拥挤的教室里，安静地低着头，盯着那些天天碰面的课本和试卷。

我和小卢从周末的自习教室逃出，遇到的这部电影，有个江湖味道的名字，带着快意长歌的气息，它就是《纵横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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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班上别的同学看过这电影的不知有多少，他们都是遵守四周休一天校规的好学生，心无学习之外的旁骛。“祝你们春梦了无痕”，我想跟同学搬弄一下这句新奇的不太了然的台词，最终对谁也没讲。时间步履不停，四季的风继续吹，春梦并非无痕，看片时那纯然的快乐，过了不少年，仍还记得。

几年后注意到这片子的导演叫吴宇森，一个喜欢在自己的电影里放鸽子的人。他的电影，容易唤起年轻人慷慨激昂的想象。兄弟情谊，江湖义气，热血最强，几十年来，吴宇森一直用枪林弹雨编织侠义梦幻和浪漫。

《纵横四海》不见鸽子飞过，依然浪漫冲天。这次，男人间的友情不再以悲剧结尾。《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喋血双雄》中的小庄，在跟敌人决斗中弹倒地的时刻，是悲情的瞬间，也是朋友情义的至高点。这时，他们结交的好兄弟，会上前深情地将其搀扶，然后悲恨难当，不顾一切上前手刃大反派。到了《纵横四海》，周润发没有再倒地而去，他和张国荣这对拍档，不用两个只能活一个。他们不再渲染悲情，在跟反派最后对决时，场面没那么严肃了，动不动就插科打诨，用钓鱼竿、酒瓶、纸牌等道具戏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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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关系不似从前悲壮浓烈，男女的情感戏则加重了涂抹。周润发、张国荣和钟楚红青梅竹马的情谊，温暖欢快。砵仔糕、阿占和红豆是他们的名字，带着烟火气，人物也多了生动的地气。他们的特吕弗《祖与占》式的二男一女的情感，没有坠入寻常影片哭天抢地挣扎撕扯你死我活的三角恋。

看周润发的道白，多么像不羁的江湖浪子：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他一辈子的。我喜欢花，不一定把它摘下来；我喜欢风，难道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让云飘下来?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个人更愿看到的他们三人的情感走向，好似载着他们在海边公路奔驰的红色跑车，一直欢歌笑语地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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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四海》的浪漫，离不开取景地法国。再看这片时，开始留意法国的那些有名的地点。周润发和钟楚红在巴黎圣母院旁边喝着咖啡，谈笑风声；张国荣站在桥上，脚下的塞纳河泛着轻波，身后的蓝天广阔，白云飘浮，微风吹动他中分的头发。他面带笑意，挥手而别，转身自去，那翩然的神采，是他银海生涯的闪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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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发不过周润发，最红不过钟楚红，最帅不过张国荣，《纵横四海》选中了三个恰当的主演，这部电影顿时星光熠熠，品相俊朗，卓立于港片浪漫的巅峰。没有他们这黄金组合，我们看到的可能会是一部平常的商业片。

影片找对了人，也挑对了画。片中露面最多的三幅画，让影片的艺术气息直线上升。出镜率第一的《赫林的女仆》古典雅致，带着项链和臂钏的年轻女子端庄迷人。那歪着长脖子的女人的画像出自莫迪里阿尼，他和同样善于长线条的波提切利的画可说是个人的最爱。至于周润发房间墙上的《诱蛇者》，则很有神秘和梦幻感。在雷诺阿和莫奈的爱好者众多、有着万千画作陈列的法国，《纵横四海》找到了这三幅画。陆游有句诗说， 万卷虽多当具眼，这三幅画的挑选，够“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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