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送说明：本文是在本号此前推出的“笔记：迪伊——伊丽莎白一世海外探险和殖民的科学参谋”一文的基础上写成，蒙梦隐先生采纳，以“不列颠的象形符号”为题，发表在《科学文化评论》2021年（第18卷）第2期124-128页。特向梦隐先生和期刊致谢！

"封面画

本期的封面画人物，是十六世纪英国著名数学家、天文学家、占星家以及赫尔墨斯派秘书魔法家、英格兰和爱尔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 1558—1603在位）的顾问约翰·迪伊（john dee, 1527—1609）。按照肖像上的题字，这幅画作于迪伊67岁时（1694），画家名字未知，最初由迪伊的孙子转让给收藏家和政治家阿施摩尔（elias ashmole，1617—1692），并由后者与自己的其他收藏一起捐给牛津大学，在由他捐建的阿施摩尔博物馆中收藏至今。

迪伊出生于伦敦，父亲是一位与英格兰王室有联系的威尔士绸布商。迪伊于1546年在剑桥大学完成了学业，学习了算术、几何以及天文学，并对星占学和赫尔墨斯秘术深有兴趣。之后因不满英国对科学的态度而前往大陆游学，在巴黎讲授欧几里德几何学，又在鲁汶追随当时著名的数学家弗瑞休斯（gemma frisius，1508—1555）学习，同时与著名地图学家杰拉尔笃斯·麦卡托（gerardus mercator，1512—1594）和亚伯拉罕·奥尔特利乌斯（abraham ortelius，1527—1598）等人成为朋友，又同意大利著名数学家费德里科·卡曼迪诺（federico commandino，1509—1575）有交往，可谓如鱼得水。

几年后，他带着一批科学仪器回到英格兰，于1552年和意大利科学奇才杰罗兰莫·卡尔丹诺（gerolamo cardano，1501—1576）在伦敦会合，一起研究永动机和魔法宝石。他谢绝了牛津大学提供的一个教席，而把主要精力用于研究和写作，想在宫廷谋一份美差。1555年，他因推算了女王玛丽一世和公主伊丽莎白的命宫图而被控犯上谋反，好在最终得到了洗清。1556年，他建议玛丽一世建立一所国家图书馆，通过搜集所有重要的书籍来推动学术的发展，但却无果而终。

1558年，伊丽莎白公主继位成为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迪伊变成了她的星占和科学顾问，亲自为她选定了加冕日期。尽管女王并没有给他提供足够满意的经济保障，但还是使他有可能追求自己的研究。随后五年，迪伊开始四处搜集图书，在伦敦城郊模特雷克（mortlake）的私邸内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图书馆，收藏有4000多部著作和不少天文仪器、地球仪与精密的计时器，成为当时英国大学以外的一个重要的学术研究中心。他自己则集中开展天文学、数学、星占和魔法等方面的研究，以便理解宇宙的终极真理。图1（封二）是英国画家亨利·吉拉德·格林多尼（hery gilaerd glindoni，1852—1913）的《约翰·迪伊在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御前表演实验》，场景就是迪伊在模特雷克的私邸，伊丽莎白一世曾经多次造访。

"图1 亨利·格林多尼《约翰·迪伊在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御前表演实验》（19世纪后半期），伦敦维尔康博物馆藏

伊丽莎白一世即位后加大了英国海外探险、贸易和扩展的步伐，用各种手段在海上掠取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的财富，挑战他们在海上和其他大陆的霸权，相继建立起在北美等地的海外殖民地。迪伊长期担任她在海外探险方面的顾问，为她提供技术和政治上的咨询。1570年，迪伊完成了一篇题为《不列颠政府概要》（brytannicae reipublicae synopsis）的手稿，提出了通过海外扩张建立所谓“伊丽莎白王国”（elizabeth realm）的基本构想。

为了给为这一构想提供实际支撑，他计划写一套丛书。这套丛书没有全部完成，但在1576年出版了第一卷，书名为《关于完美航海术总体而罕见的奏议》（general and rare memorials pertayning to the perfect arteof navigation，简称《航海术奏议》）。迪伊在书中指出，亚瑟王（king arthur）等前代英格兰国王早就通过海外征服建立起了一个“大英帝国”（british empire，迪伊被认为是最早使用这一名词的人），而新海外殖民地的建立将会使英格兰获得更多经济上的利益。因此，他认为，伊丽莎白一世应该建立一支小规模的皇家海军（pety-navy-royall），为其帝国的海外扩张和殖民地提供保障。

"图2 约翰·迪伊《航海术疏议》封面

图2（封三）是《航海术奏议》的封面，其设计极好地体现了迪伊在这方面的基本想法，是一副非常值得玩味的封面画作品。封面顶部的卵形文字框包围着的是书名和作者信息：general and rare memorials pertayning to the perfect arteof nauigation, annexed to the paradoxal cumpas, in playne: now first published24 yeres, after the first inuention thereof（关于完美航海术总体而罕见的奏议，作为奇异罗盘的普通附录，现在在其发明后的第24年首次出版）。边框框顶是英格兰王室的皇冠和徽章，框子两边则有两朵都铎玫瑰——英格兰的传统标志——拱卫，明显地宣示了这本书的皇家背景。边框周边写着“plvra latent qvam patent”（外部表象之下隐藏着更多），这既显示了作者作为法术师的神秘一面，可能也表示这部著作中还包含有许多难以明言的东西。

封面下半部分内容更加丰富，也包含有更多寓意：首先，上方的中心是太阳，左边是月亮和十颗星星；右边是一团神光，其中写着四个希伯来字母????（yhwh），是神的名字，神光与太阳光合为一体；太阳左下角是大天使迈克尔（michael），名字用希伯来语写在他的袍子上（?????），他右手挥剑，左手执盾，盾上画着十字，传达着上帝的旨意和影响，驱散天上的乌云和黑暗——这一切应该表示，英格兰的海外的武力探险与扩张是遵从神意，受神护佑的。

"图3 《航海术疏议》中一个首写字母c的装饰画

其次，画面右侧是一艘三桅大帆船，这种大帆船是当时欧洲推行海外探险和扩张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其标志；在其船尾，头戴皇冠、衣着华贵的伊丽莎白一世端坐在一个高靠背、带华盖的王座上，左手握着权杖，右手伸向前方，似乎在统御一切；船的前甲板上站着她的三位顾问，这三位顾问也出现在该书正文的一个首写字母c的装饰画中伊丽莎白一世的右边（图3），其中应该至少有一位是迪伊本人；王座上方的飘带上写着她的名号elizabeth，船舵上画着皇家盾徽——这一切则应该表示，英国的海外探险与扩张是在英格兰王国及其女王的统御之下、在她的顾问的谋划下开展的。

第三，女王坐船的船舷上用希腊文写着ΕΥΡΩΠΑ（europa），船边上伴随着的是希腊神话中坐在公牛（宙斯）上的欧逻巴女神，船的两个主桅杆顶部有希腊字母ρχ的标志，是基督（christ）的希腊文缩写——这一切则表示英国的海外扩张是与欧洲和基督教相联系的。

第四，女王坐船的左边岸上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两座圆形城楼拱卫在城门两侧，城墙内有一座带塔尖的教堂，城堡边上有一条舞动的飘带，上面写着ΤΟ ΤΗΣ ασφαλεια? φρουριον（安全的堡垒）；山脚下的平原上，一位象征“不列颠联邦”（res-publica brytanica）的女子正跪着向伊丽莎白一世作出乞求的姿态，她右手托着一根飘带，上面用希腊文写着ΣΤΟλο?εξοπλισμεν??（一支全副武装的舰队）——这应该是她乞求的内容；她左边有一颗倒置的玉米，右边是半个骷髅，寓意不明；左下角的那条河代表约翰·迪伊河（现在美国罗德岛附近的纳拉甘西特海湾），它被五艘锚定的三桅大帆船所占领，每条船上都有六个炮眼——五艘船代表的应该是英国的五港同盟（cinque ports）；河的上游有一只锚在岸边的小船，岸上是一位似乎刚刚下船的士兵，手里掂着一只钱袋，正与对面另一位佩剑的士兵交谈；再往右边，两位绅士正在朝一座被城墙和壕沟为主的小城走去。在河的对岸，站立着四位扛枪的士兵，手里拿着火把，另外有一位骑马的士兵，手里拿着长矛——这一切是殖民地及其武装开拓者与守护者。

第五，左边城堡的山顶上耸立着一座机会女神的雕像，她的脚一只站在岩石上，另一只踏在一个正四面体上（这个正四面体代表迪伊自己，因为希腊字母Δ是他代号），左手指向自己的飘起的头发，右手拿着一个花冠，正递向伊丽莎白一世的方向——这表示殖民地的运气来要感谢女王和他的顾问。

第六，画面四周的方框四角各有一个圆圈，里面分别写着α加一个下撇（上左）φ（上右）ο（下左）ζ（下右）四个希腊字母，在希腊文中以此代表数字1000、500、70和7，加起来就是1577，表示该书出版的年份。

最后，画面方框上用希腊文写着ΙΕΡΟΓΑΥΦΙΚΟΝ ΒΡΥΤΑΝΙΚΟΝ（hieroglyph·of britain，不列颠的象形符号）——这应该就是这幅画封面画的标题，因为其画面是对迪伊心目中英国海外殖民策略的最好表达。

参考文献

• forshaw, p. j. (2017).the hermetic frontispiece: contextualising john dee's hieroglyphic monad [j].ambix, 64(2), 115-139.
• dee, j. (1577). generaland rare memorials pertayning to the perfect arte of nauigation annexed to theparadoxal cumpas, in playne: now first published: 24. yeres, after the firstinuention thereof [m]. early english book online. london, iohn daye.
• https://name.umdl.umich.edu/a20020.00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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