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惊魂

方贤明

由于在前一阵的团部报道会战中崭露头角，团宣传股李德仁指名要我这个连队业余报道员和团宣传股的新闻干事王杰廉一起参加三师师部在19团举办的新闻报道学习班。

1975年4月26日一早，我就搭上了卡车到团部宣传股报到。老李很高兴地对我说，“我们看你很有基础，这次学习班是一个专职的，一个业余的。我们研究了后就决定让你去。你要好好学，这次和王杰廉一起去。今晚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一早坐早车到师部然后再换车去十九团。”

下乡五年，我还是第一次出团到别的地方去。以前几次在团部汽车站候车，总是带着回家探亲的兴奋和不久就要回来的苦涩。这次是坐车去师部，然后再转车去十九团。师部办的学习班该又是什么样子？这对我来说都是新奇而又有兴趣的。

第二天吃罢早饭，我准时来到宣传股。王杰廉也来了，我俩打点着简单的行装来到团部汽车站，搭乘班车来到师部。师部的所在地是我们团一营所在地兴隆镇（后来通火车后，火车站叫“红兴隆”站，以后兵团撤销，三师就叫“红兴隆管理局”），车站上大都是一些往各地去的机关干部和参加各种会议的代表。汽车一开来，大家一拥而上。

不一会儿又转乘另一辆长途班车。从师部到十九团要坐三个多小时。这对于我来说，算是一个很长的汽车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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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兴奋，我无心打瞌睡，瞅着窗外，看着不断向后倒去的行道树和偶尔的行人自行车，新奇地望着窗外，望着近处的树木、庄稼，望着远处的山峦、河流，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又望着车后逶迤的山道，望着车前的道路。十九团的地界上有个牌子，上书“双柳河”三个字，我想十九团原来也许就叫“双柳河农场”吧，就像我的团原来就是“友谊农场”一样。

车在十九团团部商店门口停下。我同王杰廉一同找到了团部招待所报了到。其他团的人都有陆续报了到，也还有未到的。学习班领头的是一个叫黄海的北京知青。他是师部宣传科的干事，高大而有点发胖的身躯，说起话来有点结巴（2000年以后我在电视见过这个黄海，那时他的身份是商务部部长助理——此是后话）。当天我和王杰廉被安排在一间屋子住下。参加这次学习班的大都是三师各团的新闻干事，还有几个据说也是同我一样的业余报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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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学习班实际上也是搞一次“报道会战”。开头五天是学习。由黄海讲课，主要是分析通讯《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两三天的分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给我今后的讲课打下了一些基础。讲完通讯后，又讲了消息、故事等体裁的写作。他们讲的内容都是我闻所未闻，或者是知之甚少的。讲课结束后便是分组分赴各团采访写稿了。我和师部的薛干事及58团的赵姓新闻干事和58团的女业余报道员分在一个组，去58团采访，时间十天。女业余报道员是杭州知青，58团赵干事是浙江舟山知青。第二天一早各组分别起程分赴各团。我们一组登上了去58团的长途汽车。

19团往58团沿途经过宝清县、20团、21团，可说得上是长途跋涉。汽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上下，不停地颠簸，尤其是兵团的公路路况相对较差，颠簸得厉害。到了58团团部时候，汽车足足行驶走了8个小时。由于汽车后窗有缝，下车时大家都已经灰头土脸，尘土满面满身了。长途坐车使我感到很疲劳，头有点晕。大家在山脚下的招待所安顿下来。

我们组的任务是采访一个推土机排和其他一些报道线索。我同赵干事一路，薛干事同那个女的另一路，大家分头采访。

我们一路先到了推土机排所在的九连。九连就在团部山脚下——团部所在地是一个叫红旗岭的山头。我们找到了九连连长家。连长告诉我们，推土机排常年在外作业，一年中难得回来几天。只有冬天才能回来休整，检修保养机械。赵干事和这里的人很熟。从连长家出来，我们顺便又来到已经安家的城市下乡知青的家做客。

我和赵干事跟踪了两个连队才找到推土机排的下落。听说是在那边山脚下推一条沟，以阻挡山上桃花汛洪水的冲击。从连队到工地并无路可通。这天，正好有人要送午饭去工地，还捎带工地需要的一根钢筋。午饭是装在两个篓筐里的，用一匹马驮着去。

上午十点来钟，我和赵干事以及连队送饭的捎钢筋的一行五人牵着驮着午饭的马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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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了连队前面的土路，不一会儿，土路消失了，便是去往工地的荒原。开始时脚下的地还算结实。大家在长满杂草的“路”上，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牵着驮着工地人们午饭的马。

慢慢地，草地里开始有水了，有干有湿，脚下地也很不平整，有高有低坑坑洼洼。我知道，我们正走向沼泽地，也就是现在所谓湿地的一种类型。因为有连队的人带路，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所以也并不觉得怎么样。正走着，不知怎地，这匹马突然一脚踩进了淤泥里，一挣扎随即四条腿全都陷了进去，且越挣扎越陷得深。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入了沼泽地。马儿已经陷了进去，人们拿着鞭杆大声吆喝着，鞭子甩的呼呼地叭叭地响，那马儿拼命挣扎还是出不来，而且越陷越深已经陷到了马肚子。马儿累得满身是汗，呼呼直喘，驮着的饭菜也翻了一地。菜是不能吃了，只能整理出一些馒头和几根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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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人也累得够呛。而马儿再陷下去就会断送掉它的性命。大家很着急，又吆喝，又挥鞭，又帮着使劲拉，马四蹄全部陷在淤泥里根本使不上劲，人和马都累得不行，也无济于事，人也累得浑身冒汗。不知谁出了个主意，把扁担插进马肚子下面，一边两个人，四个人往上抬，再着一个人挥鞭吆喝。大家呼喊着一使劲，马儿也似乎有了一股向上的力量，拼着力气，终于蹦了起来到了前面的较硬实的地上。

那马儿也确实累够呛，呼呼地喷着响鼻，浑身汗水淋淋。看样子这马也不能再去送饭了，必须回连队马厩好好歇歇。送饭的那个人只得牵着马回去了，还得再弄点吃的东西换匹马再送去。菜既然已经不能吃了，拣了些还算干净的一些馒头及几根大葱，另一个送饭的人用包袱布包了，背在肩上，我们四个人又上路了。

真是路迢迢，草漫漫。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得那个扛着钢筋的人说快到了。我抬头却看不到工地在哪里。

路很不好走。大家像走在红军长征路上的草地，四个人的队伍逐渐拉长，最前面和最末尾有好几百米远。我这个城里人又不在此处下乡自然成了老末。水草地里不时有一道道水线横在前面。有时为了绕一道水线，竟转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水线对面。

水线在我的眼里就是一条小河，十几、几十米宽都有，水面和草地差不多平了，可见的一道汪洋，水线中间有一只只“塔头”露出水面。这“塔头”，我猜想大概这个地方有一些土，长了草，水大了就没在水里，水枯了就长草，草枯了烂了，土堆又高了一些，再长草，于是一年年地下去，就成了一个个柱状物。绕一道水线要走这么长的路，我决定不绕了，想着踩着这一个个塔头过去，还可以追赶一下队伍。至于水线的水有多深却没有想到。就这个疏忽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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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的塔头很密，一个个露出水面。踩着过去就像踩着水里的石头砖块过小河一样，我这样想着。但是一踩上去，才知道它却是尖尖的，软软的，摇摇晃晃的。走了几个，我便有点儿害怕，但此时没有退路，已经走到了水线的中间，往前走和往回走都差不多。我只好硬着头皮提着心一个一个地小心翼翼踩着跳着过“河”。谁知一个“塔头”一摇晃，我一下子没有站住，扑通一下掉进了水里。刹那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凉，全身的冷汗都化在水里，水一下子没到了齐胸，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脚落水底踩着了硬地。幸亏化冻还没有化透，不然下面的淤泥，一陷进去准得没顶。自己又不会游水，其他人又离得远。岂不送命在此！真是好险那！

既然已经掉水里，干脆趟着河水过了水线，我连爬带走，水淋淋地上了“岸”，风一吹，冻得只哆嗦。往远处看，他们几个正在绕水线呢。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黑龙。总算到了推土机排的工地，推土机手们正在推草皮。这条草皮，从眼下延伸出去，拐了几个弯，进入山的那边。土黄色的大地上，一条又粗又长的黑龙卧在大地上，也着实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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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下午二点多钟了，推土机还在隆隆吼叫着。这段路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而工地上的人说，这里到连队直线距离不过10几里路。

工地上都是男的，且又在荒野。我把湿衣服全部脱下来，拧干晾在草地上。好在天气很好，红红的太阳当头照，擦干了身子倒也不觉得特别冷。机手们有的脱下一件外衣给我披上，我就赤条条地开始了采访。

作者：方贤明，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18团4营上海知青

来源：老知青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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