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由方聿南原创

| 首发公众号：方君荐电影（id：realmovie）

有一天，12艘长得像煮坏又切坏了的卤蛋的黑色飞船，突然光临12座大城市的上空。

它们既没有发射死亡光线，摧毁军事基地和大都市，也没有派出外星使者，对地球人的劣根性指指点点。它们只是一脸冷漠地俯瞰着这颗星球。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儿来，要干什么，哲学上的三大奥秘，成了语言专家露易丝急需解决的问题。聪明过人的她先设定了一个小目标：读懂外星人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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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拥有一个爆米花大制作的开头，接下来的走向却宛如一部忧伤文艺片。它没有太多的显性特效，却时时让我感到震撼。

当直升机首次进入基地，天边是浩瀚的云海翻滚，光影变幻，高达400多米的飞船犹如古希腊神像般静静矗立在不远处，周身是无言的神圣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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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镜头，仿佛《2001太空漫游》的时空穿越，《星际穿越》的黑洞奇观，我多希望它能在银幕上多驻留几分钟。这个场面带有一种人性触碰神性的庄严，难以名状的华美。

当科研小组初次进入飞船，引力波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们的反应掺杂了惊喜和惊惶，兴奋和恐惧。

随着音符单调而基调肃穆的配乐，他们迈着缓慢坚实的步调，走向与外来文明接触之地。当时的气氛，完全不像是去从事科学调研，倒像是进行一场严肃的宗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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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地感到，那一刻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之前还在玩手机的、聊天的都停止了，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幕。

再浮躁的人，心底也藏着好奇心和求索欲，但只有一流的科幻片才能将它们激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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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性上，比起特效大片的拥趸，《降临》更能取悦的应该是推理爱好者。

主线严格遵照线性发展，闪回的片段作为附加线索，也是全部给出没有半点隐瞒。主创发起的是一场跟观众高度公平的智力竞赛，这也是推理小说的叙述规则。

在编导的千锤百炼前，没有读过原著的观众多半会输。输了之后，回顾所有细节，又会猛拍脑门：一切明明都这么明显，怎么想不到？——这也是读优秀推理小说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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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此之外，《降临》并不打算在思维上考验观众，哪怕是像方君这样没有读过原著的。进场前，我早已做好了烧脑的准备，没料到看到的却是一个通俗和亲切到出乎意料的故事。

外星人突然光临，人类要在接触和沟通中揭晓他们的善恶与动机，那是好莱坞最古老和经典的科幻母型之一。

50年代就有传世杰作《地球停转之日》（2008年有基努·里维斯的翻拍版），八九十年代的经典美剧《v星入侵》（这部也在2009年翻拍）、《泰星来客》；玻璃迷雾中的外星人，视觉风格与英剧《火炬木小组：地球之子》简直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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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解码来自外星人的信息，从而窥测它们的动机，很难不让人想起《降临》之前20年拍的《天袭》。更巧的是，它们的英文名都叫arrival。还有那个“闪前”的点子，也是美剧《未来闪影》浓墨重彩的核心前提。

所以，组成《降临》的每一种元素，无论是否原著小说《你一生的故事》（小说于1998年获星云奖，创作年代我没有考察）首创，都早早通过构筑流行文化的热门影视剧为大众所熟悉，最大程度降低了理解门槛。

只要对科幻文化稍有了解，哪怕你不适应它独特的文艺风，跟上故事也没什么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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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原著的基础上，主创也做了一番卓有成效的努力，简化人物和线索，试图把原本就简短的小说进一步大众化。

最初知道这个故事时，我能想到最贴近的影视类比是迷你剧《童年的终结》。在那部作品中，巨细无遗描写了很多宏大叙事，外星人降临后，世界各地思潮四起，派系争斗，对于地球的最终命运也是大特效宏观呈现。

《降临》却反其道行之，高度浓缩了冲突内核，一条主线贯穿到底，叫得上名字的角色屈指可数。物理学家伊恩在原著中表现抢眼，经过电影剧本大刀阔斧，只来得及秀一次12分之1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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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披着高智商外衣的《降临》，骨子里是个人英雄化的叙事。艾米·亚当斯又一次出演了超人女友那样的坚强女性角色（还都叫露易丝），只身破解了外星语言，冒险闯入禁地，最后扭转中国将军的决策，化解了举世危机。

她俨然是《黑客帝国》中的尼奥，被外星人选中的那个救世主，那个the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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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扭转乾坤的一句中文，也像《黑客帝国》中的哲理箴言一样，成了一个不必言明的麦高芬。

有朋友说听不清那句话太恼火了。我说，那话的作用不就是证明她的预知能力，至于说了什么，有何区别。电影是留白的艺术，很多东西藏起来，效果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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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外星文明神通广大，跟他们近乎神迹的科技相比，人类仿佛是钻木取火的史前人。

初次接触外星人的科研成员，一个个虚脱、呕吐、浑身颤抖，都是太真实的反应。

他们不是爆米花电影里，那些操起大枪就能跟外星怪兽玩命的粗线条角色，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人。当一个人近距离接触一种完全无所知晓的文明时，没有强烈的生理不适才怪。

向外星人开战，当然更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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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很少拍这样的设定，观众更喜欢看人类穿梭宇宙探索新世界，或与外星入侵者展开势均力敌的较量，即使科技落后，也能找到软肋绝地反攻，讴歌一番人类的智慧和勇气。

但承认自己的渺小、无知和弱鸡，不是什么羞愧的事。对天外来客充满敬畏，更是智慧生物应该具有的本能。

宇宙之大，说地球是沧海一粟，那真是太高估地球的存在感了。

我们当然需要乐观积极的科幻冒险，也需要《降临》这样悲观沉重的科幻寓言。它提醒着我们，在文明之途上，仍有极其漫长的跋涉在等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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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推理作品一样，《降临》包含了一个核心的叙诡。这个误导通过文字和影像来完成，效果各有千秋，要不是它强烈的幻想性质，肯定会被许多推理作品剽窃走。

故事的尽头就像一座砝码，给生命陡然加上了沉重的分量。明知命运已定，仍要无畏前行，这俨然是人类生命中最大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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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假如时间的本质是一个回环，一切将来都是过去，一切未发生的早已发生，那么命运的概念也超脱了我们的认知。而那悲剧，瞬间拥有了一种崇高的使命感。

从容走向命运的露易丝，在与更高层次文明的接触中，获得了一种高贵、坚固而永恒的信仰，所以她能够义无反顾。

因为她相信，在茫茫宇宙，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拥有了这种信仰的人，是坚不可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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