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侠盗
0分
HD
1080
剧情简介
n刷了《分手的决心》后，我彻底顿悟了豆瓣上那段影评——
“我们可以收获：长发汤唯、短发汤唯、花裙汤唯、仙裙汤唯、素颜汤唯、全妆汤唯、软妹汤唯、冷笑汤唯、要我美艳又要我杀人不眨眼的汤唯、赐我梦境还赐我很快就清醒的汤唯。没什么分手的决心，都是男人们爱上汤唯的决心。”
如果说李安镜头下的王佳芝，皮相的美还有7分原始冲动的引诱，那朴赞郁镜头下的汤唯已经彻底剥离了皮相的色诱。发黄憔悴的皮肤，暗淡皲裂的唇，佝偻疲倦的体态，撩起裙摆大腿晦暗不明的伤痕。比之如刚出锅的糯米团子般丰盈诱人的王佳芝，《分手的决心》里的汤唯就像是被风干了一周，还在地上滚了两圈的包子。
但宋瑞莱，确实美过王佳芝。要知道在目前的磨皮滤镜审美之下，一个女星可以如此真实地憔悴着，还能让人感觉美，简直是一种殊荣般的待遇。汤唯有一种让你愿意接受她全瑕的美感。这是杨幂、迪丽热巴甚至章子怡都不具备的能力。观者允许你不艳光四射、允许你疲惫衰老、允许你像一个真实的女人一样存在着，而我确认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这大约就是导演朴赞郁爱上演员汤唯的决心，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决心。
极端凝视，极端反凝视。我们通常认为男性更理性，更具逻辑思考能力，但事实上男性更容易沉溺于形式，通俗点说就是更容易着了“氛围”的道。人本身就是一种感官动物，比起逻辑的历史，我们作为动物的感官历史更加深厚。女性其实也有很感官的一面，这点在购物上很明显，经常会为了漂亮的包装买下自己并不需要的商品，但女性在异性审美上长期受到父权规训，反而比男性更多地压抑了自己的感官冲动，更多地聚焦在男性的生存能力之上，对应到现代社会就是智力、财力、体力。女人极少地会因为“外貌”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男人，或者即便因此爱上了，也要添附很多“美德”与“实力”在这个男人身上，由此来合理化自己的“爱意”。
好色对男人来说是天经地义，对女人来说是肤浅与放荡。在这套逻辑运作下，男性更容易接受自己对于“色”的感官体悟，这里不单纯是外貌，至少对于李安、朴赞郁这类男人，绝不是外貌这种程度的“好色”。他们想要的是一种“献祭感”，爱欲之中的美是无限宽广的，因为爱会造神，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会让女性想献祭的男性，是完美的“天父”，规训体系中的楷模，我上一篇文章讨论道德与商业性时，有一位女性读者留言说：
“不管什么时代，都要重视伦理与道德”
这是一种非常父权的思维模式，道德伦理其实并不“高尚”更不是什么铁律，学习一下政治哲学就会知道它们是一种上层建筑，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证据就是封建时代女性的道德是三从四德，你敢对丈夫寻花问柳之事有微词你就是不道德、有失伦理纲常的妒妇。所以什么时代，你都要反思当下运营的道德与伦理，而不是不加思考地去重视服从，女性已经把自己献祭给这些变来变去的标准太久了，跪得时间太长会忘记自己是可以站起来的。
但男性很早就知道“道德的秘密”，去魅地很快，所以他们的凝视可以坦然地回归原始的状态，未经文明规训的男性凝视就是“椰树椰汁”，真实且坦然，从不心虚是否“低俗”。
有了这种原始自然的凝视打底的底气，朴赞郁们才会发展出更全面的审美能力，而女性在这个阶段要不是被规训固定了审美，就是陷入逻辑的迷宫否定了感官的意义。对应的形象是“好嫁风”与“男人婆”。女性在建立自己审美上有先天枷锁，男性没有这个东西，东八区的西八张翰除外。
所以朴赞郁可以在凝视中凝视出一条女性主义的审美路径，因为剥离了规训的美是不分性别的，所以他拿出了纯男性视角但表达了女性主义的《小姐》，又在《分手的决心》中将自己献祭给了“缪斯女神”——宋·汤唯·瑞莱。一个照透了东亚男性的羸弱、理性的虚伪、规训的虚荣后依旧爱上了他的谜语女人，作为回馈，他也用镜头表达了爱她的决心。
枯黄的皮肤是你经历的写照、斑驳的伤痕是捕猎我的情网、黑眼圈是我们都爱熬夜的同频证据。
真的，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时，你不用蛊他，他自己会给自己下蛊的，男人比女人更擅长给自己编织故事，而你只需要给他的故事开一个头，宋瑞莱就是很会给故事开头的女人。电影里宋瑞莱第一次见到男主角张海俊时，表现地既反常又正常，反常之处在于面对警察时如常，这很不合理，但是宋瑞莱就是这样做了，仿佛她来赴一场与男人的约会，而非与一个警察面谈，宋瑞莱的表现剥离了张海俊的社会身份，把他还原成了一个男人。
很多美女社交时喜欢全副武装，给我的感觉是她根本不想和对方展开什么故事，她只想独美，比起“仁者乐山”她更在意她的刘海是不是在正确的位置上，美感拉满交流感极弱，当美女把自己驾到这个位置时，那就只能逼着对方去审查她每一寸美是否“合格”了，美女不是女人对方也不是男人，他们是商品和质检员的关系。
在现实社交场域中，人是一个三维的不是照片，在三维空间追求二维定格美感本身就很违和，而朴赞郁就是一个非常会在三维空间下蛊的导演。《分手的决心》里宋瑞莱发现张海俊有喜欢自己的苗头时，就开始为他撰写独家故事，她知道警察会检查她手背上的伤口，于是提前在创口贴上喷上自己的香水，果然张海俊在检查时记住了这个独属于宋瑞莱的味道，在之后的监视中，还幻想自己贴近她闻她的香水味。
朴赞郁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现实中要充分调动对方的眼、耳、口、鼻、身、意、识，搭建“链接感”成功后一切皆有可能。在《分手的决心》中汤唯饰演的宋瑞莱是以“水”的形象出现的，卷曲凌乱的头发，色泽浓烈的蓝色毛衣，波光粼粼的长裙，以及海纹式样的壁纸，一切意象都在把她打造成一个如海般深邃迷幻的女人。
与宋瑞莱相对的是张海俊的妻子安静颜，她被塑造成山一般的稳定，瑞莱卷发她就直发，瑞莱浓烈她就素净，瑞莱裙装她就裤装，瑞莱语言不好，她就精确冷静。导演甚至安排这个角色说出了这部电影里最冰冷的话，在最hot的场景中。
“我们每周都要做，互相讨厌也要做。”
静颜的生活是为她的理念所服务的，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朴赞郁的名导触觉极好的点就在于此，他没有把静颜塑造成一个乏味的工具人“妻子”的形象，而是用“如山般”的表达方式表现出静颜与海俊的格格不入。海俊是一个痴迷于刑警工作的人，他对“解谜”有着疯狂的执着与热情，而静颜是一个一目了然的人，并且她喜欢这种清晰的了然，如果说宋瑞莱是迷宫，安静颜就是自带说明书的ai。比起激情带来的迷幻，静颜更爱稳定带来的安全。所以当发现海俊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入“稳定”时，静颜干净利索地换了老公，选择了自己的同事，一个与自己一样如山般稳定的男人，山一样的静颜出轨都是坦荡与明确的，离开亦然，只留下海俊在错愕中迷乱。
这里导演给了海俊一个被乌龟咬伤的镜头，非常喜剧化地调侃了男根文化下的虚无，看似有两个女人爱着海俊，但真实却是两个女人同时剥削着他，宋瑞莱一开始是要利用海俊脱罪，安静颜是通过婚姻要求海俊提供安全感，没有一个女人真的在意海俊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他做不到，那换个男人就好。
静颜可以轻易地换掉丈夫，瑞莱却不能换掉经办警察，所以啼笑皆非的场景出现了，比起婚姻，手铐比戒指更能绑定一双男女。关系的危险之处就在于此，不管自愿还是不自愿只要链接达成，主客之位可以随时变迁。汤唯身上就有这种不经意地温水煮青蛙的能力，她是笨得，但又笨得如此温润熨帖，你没法对着这样一张钝而纯的脸设防，但她会像水一样流进你内心的深处。
比起让别人赞叹“真是美得艳光四射啊”，也许“这有什么呢”更容易拿下人心，人不会天天喝酒但没人离得开水，更何况这水还可以酿成酒、变成茶、调成咖啡，宋瑞莱只是水，而酒曲、茶叶、咖啡都是海俊自己。丰富如朴赞郁一样的男人道出了内心的终极诉求：给我一杯水吧，让它照出我所有的“结晶”。越是决绝的爱越是要盲目，非盲目无以献祭，彻底摆脱逻辑，灵魂才能重新跳动。
水的奥义在于全情地展开，充沛地交流。举个例子，现在打开小红书美女非常多但同质化严重，最大的特点是“美得很表演”，这种同质化的美感表达出一种强烈的“自恋”感，传达给观者的意思是“我对你没兴趣，你只需要臣服于我的美即可”。而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人与人之间的线下交流越来越少，现代人是习惯了隔着屏幕来“社交”的，这种“屏幕社交”其实是在加剧个人的孤岛化，强化自恋能力，弱化交流能力。美，但美得毫无交流。
哲学家韩炳哲在《爱欲之死》中说：
“忧郁是种自恋型疾病，源于过度紧张且病态扭曲的自我参照（selbstbezug）。自恋性忧郁的主体往往被自己折磨耗损，精疲力竭。他没有世界可栖身（weltlos），被他者抛弃。爱欲与忧郁截然相反。爱欲将主体从自我中拉出来，转移到他者身上; 忧郁反而深陷于自己之中无法自拔。今日，功绩主体是自恋的，他的主要目标是追求成功。成功可使一个人透过他者证明自己。他者的他者性因此遭到剥夺，降级为这个自己的一面镜子。这种认可逻辑（anerkennungslogik），让自恋的功绩主体更加深深纠缠在自我之中。结果成功反而引发了忧郁症，出现成功型忧郁症（erfolgsdepression）。”
也许自恋本身就是爱欲的对立面，当表演式美越发浓烈时爱欲就死去地越快，朴赞郁用镜头表现地是美，但诉说地却是爱。在海俊与静颜do的那场戏中，静颜表演式满足的表情让我感到搞笑又冰冷，在这种人类最原始最直接的负接触交流中，我很能理解朴赞郁想要的“爱欲之感”，比起一夜三次、技术娴熟、控制得当的男人，我更喜欢那种会喘着粗气，稳定不住节奏，会失控的男人，真实让我倍觉满足与怜爱，全瑕的人类也好过完美的ai。
故事最后，宋瑞莱用海俊最喜欢的方式“破案”成为了海俊永远的悬案，被逐渐瓦解掉“逻辑”的海俊，奔向大海寻找瑞莱时的样子如同一个脆弱的孩子。就像一个穿惯了衣服的现代人，猛然间被扒光了所有衣服，慌乱之后是深深的迷茫。
“我们本就是衣不蔽体的生物阿，我们本就像猫狗一样，赤露的生活在自然之中阿，是什么把我们与曾经分得这样的远，这样的开，谁让我们穿上了衣服，谁让我们必须穿着衣服呢？”
海俊举着灯的样子像一个灯塔，又像是透纳画的阿芙洛狄特，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观影的过程我被朴赞郁彻底地拉进了他的世界，我没见过他但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了他，也许对人类来说，形式比逻辑更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