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una beller-tadiar

译者：覃天

校对：易二三

来源：another gaze（2023年1月25日）

《塔尔》始于一片黑暗中的森林，虫鸣声和鸟叫声窸窸窣窣，背景里传来的是秘鲁原住民、疗愈师伊莉莎·巴尔加斯·费尔南德斯的声音，这些声鸣长久地漂浮在片头字幕后。

"《塔尔》（2022）

为什么？嗯，大概是因为影片的主角——著名指挥家莉迪亚·塔尔的一长串成就：民族音乐学的学位，格莱美奖、艾美奖、奥斯卡奖、托尼奖的大满贯获得者，在影片的第一个场景中，《纽约客》的作者亚当·戈普尼克向观众介绍了塔尔获得的这些成就。

"

凯特·布兰切特扮演的塔尔穿梭于宏伟的音乐厅、精致的餐厅，以及往返于纽约和柏林之间的私人飞机上，她和伴侣、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莎伦（尼娜·霍斯饰）以及她们的小女儿佩特拉（米拉·博戈耶维奇饰）住在柏林。塔尔靠着她巨大的才华和个人魅力（这种魅力随着影片的发展，愈发被解读为一种极端的自恋），傲慢地游弋在西方文化精英的世界里。

"

在和戈普尼克的对谈结束后，一位挎着红包的年轻女子和塔尔攀谈，娇媚地互动，直到塔尔的私人助理弗朗西斯卡（诺米·梅兰特饰）打断了她们。在攀谈期间，弗朗西斯卡用一种嫉妒的目光观察着她们。

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了塔尔的诱惑中。凯特·布兰切特巧妙地隐藏在一种极端的、精英式自我肯定的磁场中，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这种磁场是这位偏向于阳刚气质的女同性恋者逐渐散发出来的。

"

塔尔穿着整洁的西装在餐桌上向对方抛出干巴巴的建议，将酒杯放在一边，并且以同样漫不经心、轻巧的方式回应着对方的赞赏；塔尔在茱莉亚音乐学院主持大师班时，穿着靴子在音乐厅里踱步，双手插在宽松的休闲裤的口袋里，懒洋洋地靠在指挥台上，或者在钢琴旁捋起袖子。

"

「我是佩特拉的父亲，」塔尔走进柏林的一所小学，用响亮的德语厉声警告着欺负她女儿的那个女孩。观众席中的同性恋者们发出了欢快的笑声。这样的场景彰显了影片的力量；塔尔的自信、男性化的气概延伸到了她的处事中。

「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平静地对孩子说，「要是你告诉其他大人我对你说的话，他们不会相信你的......因为我就是一个大人。」 她在处理霸凌问题时完全没有顾忌，且惯于享受纯粹的权力。不论塔尔的手段如何，她高效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

佩特拉高兴地回家了，摆脱了游乐场的压迫（佩特拉并非白人，而且有两个同性恋妈妈）。但是，随着塔尔操纵他人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多，她身上自信的光环（即便在现在看来是可爱、诱人的）却变得愈发险恶

"

这就是《塔尔》的早期场景展示的强大之处：它突出了塔尔及其世界的吸引力，在观众心中激起了深深的、日益增长的不安，并且渲染了这样的可能性：这种诱惑和令人不安的因素本质上是一种交易。

以刚刚提到的塔尔在茱莉亚音乐学院授课的场景为例，这一场景集中讨论了「艺术是否能超越其创造者的缺陷」这一议题。

塔尔有一种独特的诠释音乐的能力，哪怕在以「厌女」为由不听巴赫作品的学生麦克斯面前，她仍然演奏了一曲巴赫的旋律。

然而，麦克斯，这位自称是「非白色人种的泛性别者」却无法证明自己的立场，他俨然是《纽约时报》幻想中的年轻人形象的综合体，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角色。

"

但是即便托德·菲尔德在《塔尔》中展现年轻一代面对社会暴力的复杂性没有什么公正感可言，他也没有轻易放过塔尔这个角色。当她越来越凌驾于他人之上，惯于使用自己的权力时，这个班级马上就崩溃了。同样地，影片有效地建立和瓦解了她的吸引力。

影片乐于彰显塔尔的权力，而非迅速崩塌的吸引力。观众在银幕上鲜少见到过这种吸引力——一名女同性恋的冷静、不加修饰、粗暴而又精致的自我主权，她在逆境中为自己占有了一种特殊的属于精英、白人男性的身体和认知的权力；塔尔轻易地、以令人惊叹的方式获得了这种权力。

"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塔尔》可被称为一部难得的影片。如上所述，塔尔展现的这种魅力并不常见于其他影片，这种力量由属于一个自信的、强大的女性的吸引力和欲望组成，塔尔身上没有刻板的女性魅力，只有她的成就所带来的气场，以及一种微妙的男性气质，并悄然逃过了那些「普通观众」的眼睛。

另外，《塔尔》致力于呈现这个人物身上既困扰、又想维护现有权力模式之间深刻的矛盾性。在异性恋的世界中，这种吸引力多半难以辨认。（事实上，这种难以辨认性又是其经验的一个重要部分。）毋庸赘言，在银幕上看到塔尔这样的角色令人激动。

"

观众可以看到，上述那名挎着红包的、年轻的女性在追求塔尔（「我能给你发短信吗？」）。此外，《塔尔》的剧情和当下metoo运动中的普遍经验息息相关，因此展现这种吸引力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如果不给观众一个了解塔尔欲望的窗口——不论是性还是其他，那么观众会先验地认为，追求塔尔的那些女孩不过是头脑简单的人罢了。

"

为何托德·菲尔德会选择借塔尔之口呼应当下的metoo运动呢？并且选择展现这个男性化、自称是「u-haul同性恋者」（译者注：u-haul是美国一家自助搬家公司，该词在女同性恋亚文化中相当常见，是一些女同志自嘲刚认识新对象没多久就要跟对方同居、进入长期稳定关系的梗）的角色呢？

我想声明的是，这是导演使用的障眼法。首先，塔尔显然不是一名u-haul女同性恋者，另外，她反复提及自己性别身份的行为显然不符合这个人物的性格。由于父权制的权力结构远远超出了它们所创造的身份的范围，《塔尔》恰恰成为了一部描述特殊的男性权力如何带来暴力的独特之作。

"

反过来说，与塔尔所不符的这种权力同时也映衬了她的有趣之处。然而正如《纽约时报》首席影评人a·o·斯科特所指出的，「与其说影片探讨了某种禁忌，不如说它通过创造性的手段化解了它。」因为在现实生活，而不是影片所虚构的世界中，人们才能看清塔尔的缺点。

事实上，塔尔这一角色所展现的身份的复杂性也可能是一种特权和意志所带来的错觉。然而影片似乎偏向于赞成塔尔的观点，它以这样一个女同性恋的叙事视角，彻底颠覆了惯常由男性主导的metoo叙事。尽管现在看来，影片并没有回答「一个女同性恋为何要扮演父权角色」的问题。塔尔是如何自如地摆脱厌女症和恐同症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她对这些问题不屑一顾。因此，观众也无法摆脱塔尔带给他们的这种错觉：她的生活和异性恋男性的生活并无二致。

"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轻、有才华的俄罗斯大提琴手奥尔加，也就是塔尔新近的倾心对象，冷落她而去和一个男人约会时，这种关系上的不对等——而不是作为典型的metoo叙事的另一个细节，会使得我们同情塔尔。因为即便影片致力于消弭塔尔的性别身份，但它无法让塔尔变成一个没有感性和性欲的人。

无论在影片的叙事逻辑，还是在如今我们周边仍然敌视同性恋的媒体环境下，塔尔对奥尔加欲望中的不正当性，都和她女同性恋的身份密不可分。与弗朗西斯卡不同的是，奥尔加希望塔尔能够成就自己的音乐之路，但似乎也想从塔尔身上寻求一种更容易获得的情感上的亲密关系。

"

奥尔加是自由的，除了倾慕塔尔的艺术才华，她不必对后者负有任何责任。奥尔加蔑视塔尔的精英主义，当她们在餐厅吃饭时，奥尔加点了俄式烤肉串和小牛肉，而塔尔一如既往点了黄瓜沙拉。奥尔加在点餐时打断了塔尔，而不是听从她的建议，她对精英主义的繁文缛节视而不见，这背后的隐藏含义在于，奥尔加不认同塔尔蛮横的处事方式。

这样一来，《塔尔》以女同性恋为视角讲述的metoo叙事，倏然间萎缩成了某种恐同叙事。影片结尾处短暂插入的超越阶级的叙事展现了塔尔的心理背景，然而也无法承载塔尔举止带来的力量；她的致命缺陷于她的性取向紧密相关，即便这并不一定是其病态举动的来源，但却可以解释塔尔大多数的行事动因。

"

同样令人震惊的是影片对亚马逊和菲律宾景观的展现（影片结尾处的场景就是菲律宾，塔尔的新东家用他加禄语交谈，街道上的普吉尼车都表明了这一点）。在亚马逊的实地考察只是塔尔众多成就中的一项，而这也可以被解读为一种批判——将原住民的知识转化为西方精英主义的成就——但其象征性的重复出现阻止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说更宽泛的解读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殖民主义，或者说是塔尔、她之前的学生克丽丝塔和疗愈师伊莉莎·巴尔加斯·费尔南德斯共同过去的一些险恶的回声，那么《塔尔》本身并没有迈克尔·哈内克式的观察视角。相反，无论它可能参考了何种殖民主义的背景，其最终都指向了一种暧昧的东方神秘主义，在片中表现为一种对白人心理深度缺失的替代品。

"

另外，如果说影片对亚马逊原住民的展现代表着不可逾越的深度，那么电影中的菲律宾甚至没有给人一种落后感；相反，按照殖民主义的想象，它被认为是一个纯粹衍生出来的、甚至是带有奴性的殖民地。塔尔来到了菲律宾，奇怪地延长了她堕落的戏剧化过程。

在「培养」年轻女性、操纵他人、破坏克丽丝塔的事业等指控玷污了塔尔的名声并让她被解雇后，她在菲律宾找到了一份指挥的工作，被西方精英阶层驱逐在外。在这里，菲律宾人被蒙在鼓里，他们接受了这位堕落的西方明星，向她献花并乐于让塔尔看看菲律宾的风景。

"

通过他们，塔尔设法保留了一些她所习惯的权力。然而，菲律宾是欧洲的一个糟糕的替代品。高级餐厅被狭窄的户外餐厅取代，摩托车在街头飞驰而过；私人飞机变成了漏雨的三轮车；柏林爱乐乐团金碧辉煌的大厅变成了只有昏暗的荧光灯的化妆间。

更为深刻的是，乐团中那些一流的欧洲职业音乐家——通常被描绘成具有主体性和艺术性的人，被一大群衣着相同的亚洲乐手所取代，他们在回答塔尔干脆利落的问候时齐声答道「早上好。」塔尔对这群人说：「让我们来谈谈作曲者在这部作品中的意图。」

场景就此中断，有效地暗示了塔尔试图在这个地方进行这种对话的荒谬性。托德·菲尔德通过展现迷失于菲律宾的塔尔来展现了她的堕落，她迷失于那些被教导模仿西方文明，但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它的本地人之间。

"

这样种族主义描写的巨大讽刺性在于其历史的特殊性。因为尽管没有点明，尽管使用了口音不协调的演员，托德·菲尔德还是选择了菲律宾这个「完美的地点」。塔尔的职业之路当然会在这里结束，美国的帝国主义将语言和西方文化渗入了这里，并且在二战期间通过血腥的武力将其塑造成一个供士兵「休息和娱乐」的附属之地。因此，无论是对塔尔还是托德·菲尔德来说，菲律宾都是一个理想之所。而且，正因为它为西方提供了「便利」，菲律宾的殖民命运是不言自明的。

正如塔尔在乘船旅行时从她的导游那里了解到的那样——河里的鳄鱼是从马龙·白兰度的电影里跑出来的，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在这条河里繁衍生息。这部电影就是《现代启示录》——故事的发生地是越南，但影片在菲律宾拍摄，而且演员都是菲律宾人。

"

托德·菲尔德再一次、并且几乎带有预示感地着展现了某种元认知，甚至是批判。单从马龙·白兰度这个细节来说，就让菲律宾在殖民时期的遭受的持久破坏和危险浮于水面。

相应的，在一个接近尾声的时刻，塔尔让药剂师推荐一家按摩店，她来到了一个铺着大理石地板、满是玻璃墙的地方，接待员告诉她选择一个数字——「数字」是那些目光低垂的、身着相同白袍的女按摩师的工作代号。这意味着这是高档的卖淫活动，塔尔的眼神一和5号按摩师接触，就不得不跑到街上去呕吐。

"

这一幕可能与交响乐团中的场景相呼应——塔尔有权选择围屏背后的匿名乐手，或者更普遍的是，她对她所渴望的年轻女性施加职业压力的方式。那么，这是不是一个自我对抗的时刻？对她所行使的父权、殖民权力的承认，其暴力在（新）殖民背景下被暴露出来？人们希望如此。

但是，就像影片对亚马逊的处理一样，这一处理方式太弱了。同样，塔尔的经历也是一名男性的经历——药剂师真的马上就知道塔尔在寻找性伴侣吗？最后，塔尔对待菲律宾的态度就像对待这些按摩师一样：它是可替换的，它本身并不存在，一切只是新的地方所带来的罪恶感的一个替代品。

"

《塔尔》在结尾处必然性的崩溃恰恰批判了其对主人公的描写。因为尽管影片渴望展现这个角色身上细微的差别和复杂性——它既能展现权力所带来的诱惑，又能让这个角色备受大家的质疑。

这部电影中的性、种族和殖民政治内涵完全由是那些西方自由主义的精英所掌控的。就像其的主人公一样，《塔尔》在开始时令人惊心动魄，充满了希望，到最后却让人痛苦和失望。

剧情片塔尔全集高清观看由4m影院整理于网络，并免费提供塔尔高清剧照，塔尔百度云在线播放等资源，在线播放有酷播，腾讯视频，优酷视频，爱奇艺视频等多种在线播放模式，在播放不流畅的情况下可以尝试切换播放源。如果你喜欢这部片子，可以分享给你的亲朋好友一起免费观看。4m影院收集各类经典电影，是电影爱好者不二的网站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