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侠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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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二）大家都在偷油，我又能怎么办？
多年以后老七提起这件事情总是默默地仰起头轻叹一句：“大家都在偷油，我又能怎么办呢。”
自从上次在网吧大闹一场之后，老七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的窝在网吧打游戏，只是每周日晚上去网吧呆一整晚过过网瘾，其余的时间都花再补习上，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到半年的时间，学习成绩突飞猛进，高考的时候也如愿考上了大学，就像他家里人说的，“我儿子还是很聪明的。”虽说是个专科院校，但他的爸爸凭借多年的社会经验给他选取了一个当时认为还是很不错的专业：石油化工。尽管我们当时都不清楚专业是干什么的，直到毕业那年，老七参加校园招聘会以优异的社团活动经验和在石油专业上的基本功，顺利应聘到中石化，做了一名中石化技术员，工作后的两年多我们没有见过一次面，一直等到第二年的中秋节。
“喂，你们几个到哪了，我马上下火车了”电话那头的老七说话的语气很高昂，就像是外出务农的工人满载而归的感觉。我们到了火车站的时候，老七已经等在车站门口，远远的向我们招手，不像是很多回家过中秋的归乡人，老七并没有拎着很多东西，只有一个双间包，鼓鼓囊囊的，看他招手的样子明显包很是沉重。虽然隔了许多人，但是老七的身影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除了个子矮一些，他是那天下火车的所有人里面衣着最是光鲜华丽的一个。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衣裳，耐克的标志在候车广场的路灯照耀下显得格外光亮。
“你这包装的啥，要不要帮你？”翔子客气的凑上去准备帮忙拎包；
“别，这个包可价值千金，你背不起，还是我自己来吧”老七推搡开翔子，用左手护了护；
“你得了吧，不就一个包，能值几个钱！我就不信你背了一麻袋钱回来，哈哈”翔子用挑衅的语气指着老七；
“你还真别说，一会给你们好好看看，对了，打车吧，我们先找个好地儿喝点儿，顺便给你们好好看看一麻袋钱长什么样。”老七很有底气的按着背包；
不一会，我们几个打车来了县城中心的广场，跟着老七走进了最好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从点菜上酒都是老七一个人在张罗，菜上了好多，拦他不住，酒也点了酒楼里最好的。我们几个人都在嘀咕着，老七是不是发大财了，出手这么阔气。
服务员出去上菜了，包间就我们几个人，老七把包拎上桌子，小心的拉开拉链，翔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只见一大团报纸好像包裹着什么，老七转手过去让翔子帮忙，把包整个拽下来，一个用废报纸包成的大纸团看着沉甸甸的抱在老七怀里。
“小心了，别亮瞎你们的眼！”老七抱着一大团纸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一层一层脱去废报纸，红色的百元大钞一摞一摞的散在里面，老七揭开口子全部放在了桌上，提起报纸的开了的一角，一瞬间抽了出来。一摞一摞的钞票翻滚着掉在了桌子上。
“怎么样，傻眼了吧，哈哈，足足12万，今天哥几个想吃啥就点啥想喝啥就喝啥，咱不差钱！”老七指着桌上的一堆钞票自信满满的说着。翔子看到这么多现金直接就傻了眼，一摞一摞捡起来在手里一闪一闪的，熟了不下三遍，整个过程眼睛都是直的。突然间拿起背包，拽住老七的胳膊：“来来，赶紧装起来，这么多钱装起来慢慢花，放在桌上多危险，我奶奶说了，有钱了要藏起来，放外面会让眼馋的人心生歹意的！”两人将桌子上的钱一股脑全部塞在了背包，像下课放学胡乱把书本塞进书包一般。
酒过三巡，大家都略微上头的时候，翔子搂住老七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到：
“老七，我问你个事”
“我知道你要问啥，你们都想问，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就说说看，我们想问啥”
“钱啊，还能有啥！我告诉你们，我这些钱来的干净利索，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再说了，我除了上班也没啥来钱的路子”
“你这班上的可以，还要人不”翔子一脸玩笑。
酒过三巡，喝的尽兴，老七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这次回来就不去了，兄弟几个要是有活介绍我，过完年我就去上班，这次我要好好上班”
我们都一脸茫然的样子，翔子听到后撅起嘴指着老七：
“你脑子进水了？这么好的工作人都求之不得，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老七长叹一口气，眼神流露出一丝丝恨意，直直的扫了我们一圈；
“对，是好工作，但我不想在做别人眼里那个异类了！你们以为这工作有多干净？站上只有8个人，全部都是些蛀虫，从井里捞油水，我还得眼看着他们捞油水，上上下下乃至村里的干部也在从中牟利，我承认我是胆小怕事，可我分得清是非曲直，在干下去我就难免和他们一样，偷油卖油，挣这些黑心钱！”老七讲的义愤填膺，说罢端起桌上剩的酒一口闷下去了。就这样，我们都在用心听着老七在油井工作的事情。
油井架在距离上沟村不远的山下，放眼望去一片空旷，除了光秃秃的山还是山，整座山只有一个油站，山下驻扎着的只有他们一个站，站上一共两个油井，油井边上固定安装着十个大油罐，算上老七一共8个工作人员，老七是唯一一个分过去的大学生，主要负责站上的机器维护和抽油机工作的检录。
原油抽上来都会直接进罐，十个油罐都快抽满了就会用大罐车统一抽运走，刚开始还蛮不适应的他，没多久，这黑糊糊的原油，时间长了便见怪不怪了。通往山上的路是开采队打井时专门修的，因为当地条件限制，交通不便的原因，这一条整齐的泥泞的路在山上显得格外显眼。老七去了两个月后已经开始厌烦了，尽管工资很高但是想花个钱都难，那种憋屈不是谁都可以理解的。站上的其他几个人以外，好几个月几乎没有生人出没，除了运油的罐车司机每次来都遭众人调侃。
那天罐车呼噜噜开上来，抽走了一周多时间采的5罐原油，罐车来的时候站长负责的对接工作，从老七手里接过记录本，对照每个罐号的量全部抽进了大罐车。抽完以后站长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老七，叫他去了房间，说是聊聊对原油开采工作的看法。
“工作感觉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诺大的矿井上就我们几个人，吃喝拉撒都得自己来，都是一家人”
“就你一个新来的，老人都很关照你，你也不要见外”
“对了，听他们说你也是农村的，家里人拉扯你不容易，有事用钱别藏着掖着”
“工作吗，要干好，该挣钱的还是要挣钱，上了这么多年学不就为了挣钱吗”
“啊，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有啥心里话就讲出来”
站长掏出中华烟点上，给老七递了一根。
没到一个小时，房间里烟雾缭绕，站长笑的很开心，老七被烟熏了，像醉了一般，俩人聊得很来，那时的笑容据老七的回忆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大佬们盘踞在茶社不喝茶只抽烟和谈生意的情景；又特别像是老师傅们对新人的慰问和关切，总之很“和谐”。
站长站起来勾着老七的肩膀，走了出来：“晚上有辆三蹦子过来拉油，到时候你值班”。
老七似懂非懂的回了一声，笑呵呵的向站长招了招手去井上检查了。
“站长人真好，这个工作也不错，偏是偏了点，嗯嗯，好好干”老七一路嘀咕着，洋洋得意的迈宽步子向着井上光明的地方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七在山下望着星空长叹道：明儿个天气不错。
“咚咚咚···”声音越来越近，老七凭借长在农村的经验立马确定了这就是站长要他等的拉油车，老七站起来朝着发动机轰隆的声响处望去，三蹦子在坡上缓缓行进着，像是匍匐前进的 ”“战士”快要逼近制高点，恨不得悄摸的不发出一点动静，省的被敌人发现。一看就是当地山下很熟悉路况的村民。很快车子便开了上来停在油罐边上，车厢里放着一个大油罐子，听声音是空的。老七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油罐车，正心中疑惑的时候突然想到站长的叮咛“”晚上有辆三蹦子过来拉油，到时候你值班”，老七还没想明白，一光头立马贴上来：
“七哥吗，我是赖子，队长都给我讲了，说七哥是大学生，有文化，人好，来，七哥您抽烟”
老七没多想，接过手中的香烟点上，就去找站长了。
站长走了出来，指着下午刚抽过的五个油罐，赖子着眼就把车子启动开，挪近了些，上车把油罐的盖子打开然后跳下车子凑着站长过去。
“老七，把油罐打开”
老七楞了一下“站长，那几个罐下午刚抽过了，没油了！”
“叫你开就开，麻利点”
老七一脸蒙圈的把油罐打开，往边上去了，摘下下午刚挂上去的记录册翻开看了看，一页，两页，三页，四页·......按照站长的说法，这个站每次油井抽出来的原油含水占比相对很高，站长在这里工作了快两年了，对这里的实际情况很是了解，而每天晚上量罐时依照站长要求都要少写5公分，老七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瞄了瞄站长。
“差不多满了，准备关吧，老七”
“哦”
老七关上油罐阀门，赖子很熟练的把油泵拿出来放回原来的地方。
“七哥，麻烦您了，一点小意思，您早点休息”赖子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黑色的东西塞到老七手里匆忙走了。老七几乎没有拒绝的时间，站长没吱一声，打了个哈欠进房了。
老七接过怀里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但又有一股打开的冲动，来回踱了几步，还是决定开了，老七关掉大灯，进房子锁上门，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靠着房门轻轻的拆开了黑色的袋子。原来就是普通的垃圾袋，里面先是一条中华烟，下面衬着一沓报纸包起来的东西，老七有点紧张，揉着搓着呆呆的想了半天，咬紧牙关一把把那报纸撕扯开来，果不其然，是一沓钱，很整齐的一沓，毛爷爷的头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老七有些欣喜，但心里有很忐忑，心里想着如果这是工资那就好了。
老七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塞进柜子的书包里，尽管如此，那天夜里他还是扯着呼噜香香的睡去了。
“砰砰”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惊醒了梦中的老七，是站长和其他几个人，说是今天没活站长开车带大家去镇上搓一顿。
“站长，昨天......”
“哎，好不容易下趟山不聊工作，今天我做东，大家吃好喝好玩开心”
话音刚断，老七也不好说么，大家互相调侃一路笑呵呵的去了。
那天，大家都买了很多东西，喝了很多酒，老七来得晚，酒桌上没多说话，象征性的敬了几杯，酒过三巡，站长举起杯向着大家说道：
“弟兄们，你们好吃好喝，我呢很感谢大家长期以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理解，今后大家有钱一起挣，有福一起享，另外，老七呢，是我们这里的新人，大家多多关照，今后一个碗里吃饭，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我呢喝完这杯先走了，账我结过了，大家不够再点，老板那我吱过了，稍晚一点我叫赖子送你们回去，这杯我干了”
所有人都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站长走了，场面上气氛好像更加活跃了，老七跟前的几个同事一起凑到老七身边放开怀喝了起来。
那天夜里，老七才知道赖子还很小，只有不到20岁的样子。虽然昨天晚上虽然天色昏暗，可他方方大大的脸庞和一口闪亮的白牙深刻的留在我脑海里。赖子家里有残疾，哥哥早年出车祸走了，父母和爷爷奶奶都靠赖子养活着，初中刚毕业的年纪就出去闯荡了，前两年回来在矿上谋了司机，没日没夜的跑，把壮实的身板全奉献给了家庭的生计上。
想到这里，老七觉着站长其实还是照顾赖子的，运油的司机在当地大大小小算是个肥差，年经轻轻的赖子没点本事，站长不多一分同情和怜悯，赖子又怎么顺利接下这养家糊口的活呢。
老七又想到昨晚不经意看到记录本：想到站长那天和他的对话，此时此刻才明白，站长这是在拉拢他呢，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收下了那该死的“”垃圾袋”，现在就算是回头也没啥指望了，想到这里，老七不禁长叹一口气。
短短几天时间，老七像变了一个人，言谈间多了几分盲目的自信，微笑总是挂在脸上，公司来的开运输车的司机师傅每次也都和老七寒暄几句，老七也慢慢的融入了。
转眼间，老七在这里呆了一年零三个月，老七似乎有些厌烦了，那天夜里老七推开集装房的大门，在月色下点了一根烟，九月的天气在寂寥无人的山里有些令人冷颤，老七想到了去年六月份自己刚来的情境：一路火车中转然后乘上了去往小山村的中巴，然后坐着油井地里司机的皮卡车转了好几个山，迎着山坡和弯道，老七看到了庞大的油井，井上加上他8个人都住在井边50米处的山下，路修到油井处的罐场上就停了，除了来时的路是一片开阔的可以望向山外的，其他三面都是黄的黑的高的低的山坡。蓝色的大集装箱七扭八歪显得充满艺术感，老七住进了集装箱，憧憬着未来工作的日子；接着赖子塞他钱给他烟，一而再就再而三，就像站长每次 “大笔一挥”签个字填个“确认一般”，老七来了以后只看到两次没有改动的签字，那也是去年六月老七刚来的时候，也就是赖子第一次给老七“意思”了以后，老七一度没有关注过井上抽油机的记录册。他知道，那玩意儿，的确没什么用。
老七又点上一根烟，回头望向柜子，叹一口气。那里都是“意思”，他知道是赖子的，也是站长的；他知道，其他同事都有，在油井上，这是公开的秘密。
老七上过学，他知道这事情不是他的主张，也不是他的意愿，他也知道站长在县城有好几套房，还在老家买了一块地，只是他觉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多了，有太多让自己恨自己的理由了。可能老七是个知足的人，也可能老七是个胆小的人，经过内心的挣扎，老七决定要回家了。
老七的辞职申请批复的很快，十几天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了，没有人提过，走的那天也没有人送他，站长更没有说什么，像是春天的柳絮，一阵风吹过去，天还是那么清明。
“您好，我们后厨马上下班了，您这边还要加菜吗？”
服务员的敲门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老七点上一根烟，端起手中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后来，听老七说站长也辞职了，原来的同事老刘当上了站长，站上又去了一个大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