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篇《叛逆者》林楠笙自述：我是如何成为叛逆者的

（四）顾慎言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看清这个世界？所谓的成熟大抵都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提炼而成的吧。

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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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群的叛变对我来说如同一种嘲讽，我视为偶像的丰碑瞬间倒塌，人生的灯塔瞬间熄灭，没有人知道我的失望和愤怒，看着曾经傲视一切的陈默群变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一时间竟没了方向。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的信仰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说出这句话的，是顾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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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信仰是什么呢？是眼前这块已经腐烂掉的臭肉吗？它显然已经开始腐败发霉，四周长满了蛆虫。

当我听说左秋明拔掉氧气管以惨烈的方式自杀的消息后，我的心里震惊多于悲伤，是什么让他不畏生死？他的躯壳已死，可我分明感觉到他的灵魂脱离他的躯壳注入了我的身体，指挥着我的思想，是的，左秋明已经影响了我，他发着光向我走来，他用生命震撼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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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同一条路上，总有一天会重逢。没想到我与他真正的重逢竟是死别。

左秋明的死，如同一场为我而准备的洗礼，让我成为一个叛逆者，让我踏上新的征途。

我与顾慎言终于在千回百转之后会师，我敬他，更信他，他身上有着和左秋明、朱怡贞同样坚定的信念，他们的大无畏是靠着这份信念作为支撑，我知道，这就是顾慎言所说的信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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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信仰，我还有深埋在内心无处表白的爱情。然而我与朱怡真之间的误会太深，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如楚河汉界一般，眼神交汇时有互放的光亮，但我们的船却驶向相反的方向，有时近在咫尺，她回眸凝望时眼神里也有留恋，然而她的前方总会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召唤她，我知道，她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作片刻停留，这股力量会赋予她和左秋明一样，不畏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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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力量我从顾慎言的身上一样能感受得到，但不同于左秋明和朱怡真，顾慎言如同一位太极宗师，他的力量是无形的，如同一位闹市中的隐士，看上去稀松平常，事实上他才是一直隐藏在复兴社，让陈默群怀疑了数次也没有找到把柄的邮差。

我与顾慎言之间，像战友，也像父子，他总是能给我很多让我豁然开朗的建议，他有时像父亲一样慈爱，有时又像战友一样果断勇敢，与陈默群的高傲冷酷全然不同，顾慎言有着春风化雨般的力量，陈默群如寒风暴雪一般，将斗争的残酷如同枪炮一样扔向我，逼迫我想活命必须要学会绝地反击，陈默群教我应对一切恶的方式是我要比他们还恶，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他因此变得冷酷无情，像个冷血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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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言看上去与世无争，他很巧妙地隐藏着他的真实身份，但尽管如此，他成为王世安和陈默群狼狈为奸的阻碍，他们或许并不关心他是不是邮差，他们更关心的是顾慎言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获取名利的障碍，王世安和陈默群合谋想除掉顾慎言，顾慎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他无法躲开他们的迫害，索性将计就计，顾慎言故意露出贪污的马脚，将整个复兴社的注意力从他的真实身份转向他是贪污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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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救他出来，我不想刚刚遇到一个能倾心相谈的战友就这样迅速失去，我想了很多办法，我以为我的计划很周密，没想到却出了问题，顾慎言为了保全我，自己主动暴露，被乱枪扫射惨死于闹市中。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血泊中，在我心里，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瞬间倒下，刺耳的枪声回荡在空气中，但我连停下来为他收尸的权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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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至近的人离去但却无能为力，比这更悲伤的是我连表达悲痛的权利都没有。

街上的行人听到枪响，知道出了人命，吓得四下逃散，除了那几个杀了顾慎言的刽子手，整条街仿佛只有我与顾慎言有着密切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因为他的倒下被瞬间扯断，在心里，却又因为他的一句话重新又联系了起来：我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由你来沿用我邮差的代号。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也只有顾慎言他们才配得上这句话。一个灵魂如此伟大的人，却横死街头，身体被乱枪打成了筛子，他也有亲人，他也有子女，世界这么大，却无他的容身之处，陈默群、王世安之流安然无恙，凭什么他连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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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从中来，我愤怒，伤悲，我想怒吼，我想咆哮，我想质问这不公道的世界，但是我不能，顾慎言舍命保全我，为的是让我去扫平这世间的不公，我隐忍着悲痛，任凭愤怒的火焰从心底冲向胸口，剧烈的悲痛和愤怒灼烧着我，我的胸口一阵巨痛，但我不能哭出声，我要让顾慎言的牺牲有所值，我要拿起枪，继续战斗！

（五）蓝小姐

如果蓝小姐没有认识我，她会继续做她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尽管男人们会在背后议论她，可至少她不用面临生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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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却因为认识了我，卷入了乱世的纷争。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钱去舍命窃取情报，我知道，她是有血性的女子，她虽然勇敢，但她也怕死，她去做这件事情，更多的是告慰她先夫亡灵。我知道她虽是风尘女子，但却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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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这次经历，她后来被王世安强迫当成工具利用，蓝小姐的人生因我而无法再像过去一样自由，行走在危险的边缘，她已经卷入了这场斗争中无法逃脱，在此期间，她的儿子被误伤致死，蓝小姐整个人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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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护她，我只能跟她假结婚。她在我身边，或许会好一些，至少我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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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我才是她人生的最大劫难。

为了成全我的任务，我请蓝小姐再帮我执行一次任务，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蓝小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尽管这次没有任何报酬。

我计划周密，再三叮嘱她，以她的胆识和智慧，她应该能圆满完成任务，我自认为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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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执行任务时像往常我上班时一样跟我告别，我嘱咐她说：千万别让人认出你来。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像母亲，像姐姐，也像爱人。她将双手放在我肩上，像亲人临行前给孩子整理衣服一样，掸了掸我肩上的尘土说：放心吧，我都记住了，你是我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人。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那时，我并没有任何不祥的预兆，我坚信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不会例外，更何况这次的任务远不及上一次危险，我安排她的那个位置很难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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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执行完任务会象往常一样回家等我吃饭，我以为她不会出问题，但是当我听到塔楼上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时，我才知道，是我，把她推向了死亡。

她因为太过害怕，慌乱中换子弹时不小心把子弹掉了下去，她被楼下的敌人层层包围，情急中她信守了对我的承诺，拉响了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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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火光和滚滚的浓烟粉碎了她的身体，我愣在了原地，我不敢相信蓝小姐的生命已经被带走，是我，将她亲手送给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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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记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会害怕，她会紧张，我给她的任务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危险。而我却自认为她有这样的胆识，我以为她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我忘了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她也只是经过一些简单的枪械训练，她没有实战经验，我不该让她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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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姐就这样走了，连具尸体都没留下，我知道，她是为了信守给我的承诺：不会让任何人认出来。

左秋明走了，顾慎言走了，连一个本是局外人的蓝小姐也走了，而他们的离去，是为了保全我，我痛恨周围这个看似浮华的世界，它使我与爱人生离，与战友死别，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卷进来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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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蓝小姐，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不需要担负任何信仰，她也不需要寻找任何我所在意的出路，她想要的只是平淡的生活，但是她生逢乱世不幸与我相遇，却不想惹上了这些无故的是非，这到底是她的宿命还是我给她带来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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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知道我心里有朱怡真，我也知道她也有自己深爱着的亡夫，生逢乱世，谈论爱情是极为奢侈的，我的爱情虽然没死，却一样的遥不可及。我和蓝小姐就是乱世中两个孤单的灵魂，在寒夜里抱团取暖，不是爱情，却胜似爱情。

她早晨走的时候就做好了我爱吃的红烧肉，她其实已经像顾慎言一样，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没有代号给我沿用，她想要的只是我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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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泪和着饭一起咽到了心里，这份悲痛只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慢慢平息，就像她的死无法轰轰烈烈一样。

她是我林楠笙的妻子，她为我而死，我却不能悼念她，不能哭，也不能告诉别人，我还要装作像她出了门一样继续应付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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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人为他送行，没有鲜花，没有悼词，她本来应该是一个远离战争的美丽女人。我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这团火推动我继续前行。我欠她一条鲜活的生命，我要还给她一个她所喜欢和向往的新世界。

（六）曙光

我踏着同志和亲人用鲜血铺就的路谨慎前行，在艰难的斗争中与朱怡真再次相遇，她为了掩护我中弹落水，我拼尽全力也没能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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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灌满了我的耳朵，我仿佛又听到她说：如果我牺牲，请帮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业，帮我好好看看抗日胜利后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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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斗争终于以我们的胜利而结束，朱怡真是死是活一直下落不明。我到处查找她的下落总是无果，我和她难道注定这一生都被这世事隔离再无法相见了吗？为什么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却无法在胜利时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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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灿烂的笑容和悦耳的声音依旧在我脑海里鲜活，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林楠笙！一如当初我在校园里遇见她时一样。

是梦还是现实？或许已经不重要了，这一生中，我爱过，也被爱过，哪怕我我与战友同行，他们用生命将毕生的理想交付于我，解放全人类，让太阳照在每个人身上，这也是朱怡贞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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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因为有了共同的信仰而变得强大，即使我今生无法与她重逢，我们的思想早已深深扎在泥土里，在地下紧紧相握。

如果后来的你，听到了我的故事，我希望听到你的祝福，我也同样祝福你们：愿你们所生活的盛世一如我们所愿！

我也希望听到你们的回答：我们的盛世一如你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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